大概是长期转战的缘故,楚军战后的清理工作向来干得有模有样,特别是之前在和汉营纠缠的时候,掘地三尺也要坚壁清野的作风让汉军将领们极为惊叹。现在固陵城里的降卒们正亲眼看着一个个辅军杂役,在肥诛、扈辄等人的指挥下,是如何把战死者的甲衣一一褪去,能用的扔进沸水里煮干净了就留下使用,不能用的据说还能编作布袋。
而被俘虏的汉军将领一边被肥诛驱使着指挥着降卒们劳作,一边细细打量起了楚军清理后的现场,最后得出了统一的结论——等楚军几日之后撤出固陵城时,这里别说人烟,连老鼠都会绕着走!
其实如今楚军的那些手段,别说刚编入辅军的降卒,就连原来的老军伍也是自愧不如,直道山外有山、人上有人。就拿内城的一个粮仓来说,本来辅军里里外外清理了个干干净净,但肥诛带着人巡视至此,稍微瞅了一眼,当下就开始指指点点,直言清理的人全是废物,二话不说地拉着被骂得发愣的辅军开始重新整理。
不仅角落的残余物什被一一捡出,就是地上散落的颗粒,也被清扫出来,归置在一处。这还不算完,等原有仓储彻底搬干净了以后,肥诛又命人带上几个降将,沿着街巷,在众目睽睽之下招摇过市,满面春风地和几位老相识谈笑风生,可说出来的话语却让这几人如坠冰窟。
“王兄,之前您提过的那批要出手的军衣何在?肥某等的可是望眼欲穿啊……”
“老张,这都到月底了,按例是不是该交割了?都合作这么多年了,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忘了吧……”
“李将军啊,气色不错嘛,看来喝兵血喝多了还真是大补啊,怎么样,拿点私货出来孝敬孝敬王上,也好让老肥我在他老人家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靠着多年合作倒卖军需物资的关系,肥诛狠狠地敲打起了汉营的这几条蠹虫,而一旁的降卒听着肥某人如数家珍的讲述,才发现自己微不足道的军中所得居然被压榨到了令人忍无可忍的地步。而几个损公肥私的汉将则在前后左右无数人的仇视下,战战兢兢地交代出了藏匿赃物的地点,引领肥诛等人前去接收,言谈间谄媚之色溢于言表,黏在肥诛身边寸步不离,生怕一离开楚人保护,就有数不清的黑手从阴影里伸出,将自己撕成碎片。
在肥诛、扈辄等人刮了一番地皮后,项羽看到城中居然藏着这么多的粮草辎重,还夹带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金银器皿,其中不乏价值连城的珍宝,据说是有祖传盗墓手艺的汉军小头目在附近挖出来的。
总之,靠着无比专业的肥诛等人的不懈努力,固陵内城的仓储比账面上的数额竟还多出了近四成,光粮秣就有一百万石!楚营半年之内是不用担心饿肚子了。项羽和几个将领经过连夜商议,决定将一切无关紧要的诸如珠玉金银等财宝留至最后再转运,粮食当先起运到河岸边装船,而像武器等辎重等将士挑选淘汰了老旧兵器甲衣,换装完毕后再行上路。
“这些降卒用得不错,雍齿那个家伙干起活来倒也尽心竭力。”项羽看着固陵内外忙忙碌碌的场景,感慨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还亲自查看了固陵城墙的各处缺口,以如今被破坏的这个程度,大概一年之内是别想再修好了,鸿沟一线的这颗钉子,算是拔除掉了,也意味着可以集中主力部署在东线了。
肥诛一直杵在项羽身边听着,此刻也不禁出言附和道:“王上所言极是,末将以为我大楚必然在王上带领下,披荆斩棘,令得天下归心,从而无坚不摧,扫灭群雄……”
“行了,有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多去照顾一下将士的起居。”项羽不耐烦地打断道。
“王上放心,汉营的庖厨连夜赶工,必不耽误明日的庆功宴!”
就在项羽满意地听取肥诛等人对降卒的安排时,一骑快马匆匆赶到,传令兵飞速奔至项羽面前,将东线战况悉数禀报,令楚军众将大惊失色。
“庆功宴看来要再等等了。”项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笑着对身边诸将道:“待寡人击败了韩信,再用不迟。”
“那固陵这边如何署理?”季心忧心地道。
“肥诛!”
“小的在。”
“如果是你来接手,对这些降卒该怎么办?”项羽随口道。
“禀王上,臣已命人将参与历次在我大楚境内屠城的汉将一一甄别出来,稍后仿效英布旧例行刑,必能震慑降卒之心!”
“可以,那固陵这边就交予你了,季心!”
“末将在。”
“肥诛执掌固陵期间,分出骑营一部协助。”
“唯!”肥诛、季心齐声应诺道。
“其余人马,即刻收拾行装,休整一夜后,随寡人东进!”
“唯!”
“武涉!”
“微臣在。”
“待寡人修书一封,你带上它,快马加鞭,交到韩信手中。”
“唯!”
……
沛县郊外,旭日东升,几天前死里逃生的汉王刘邦经过休整,一扫多日来的阴霾,带上一众文武,终于又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过去的几天里,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汉王大人和将领们躲躲藏藏,根本不敢出来见家乡父老,生怕一个不小心,引来楚人大举进犯,把自幼生活的故乡夷为平地,到时便是罪莫大焉。
但此时此刻,他们得知齐国的援军已经来到眼前,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军阵乏善可陈的汉营旌旗招展,奏起了嘹亮的鼓乐,在空旷的大道上回响。刘邦以降,汉军士卒皆甲胄鲜明,衣袍飘动。将领们更是一手牵着坐骑,一手执戟,挺胸抬头立于在军阵之前,刘邦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心中升起无数的感概,千言万语最后汇成一个念想——
韩信这个王八蛋磨磨蹭蹭将近一年,这回总算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