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鼻口隐约有白雾出现,此刻的老疤头面色青白看起来如同死尸,王平连着招呼了几声,他才微微转动眼球睁开了眼睛,竟然还能开玩笑道:“别号丧了,耽误我做春梦。”
“疤爷,咱们具体往哪边走?现在飞艇在云层下飞,雪大风大,要不要试着穿过云层?”
老疤头对于如何开飞艇其实也没什么经验,只是岁数大了多少也听过些杂乱消息,略一思索后有些吃力地说道:“赶紧先降低高度……别摔死了,往距离最近的……市镇飞,小镇子都成,所以别穿……云层了,先找个……地儿落下再说,不然冻死……老头子了。”
这就是年轻人莽撞冲劲儿与老年人保守稳重的区别,即便是王平这样经验丰富的角斗士,与人生死搏杀都能保持冷静,平生第一次‘拥有’这么大一艘可以正常飞行的飞艇,还是会飘飘然,否则平日里哪怕占尽绝对优势,他也不会轻易跟姚慧心动手,哪怕姚慧心疑似知道导致保安队飞艇坠落的罪魁祸首就是老疤头,那也不过是疑似,没有将事情挑明之前,急吼吼地蹦出来撕破脸并不是明智之举。
决定飞艇目的地这件事也是同样,王平只想着去市镇里凭自己的本事与这艘飞艇做敲门砖,怎么都能吃香喝辣,却没想过这破玩意儿已经迫降过一次,吊舱裂缝四下透风,气囊是不是慢撒气都没办法确定,毕竟在场没人真正懂得驾驶与维修飞艇,那些气压表看着稀少瞧着简单,却也意味着老司机与新手之间的区别大了去了!飞艇到底能开多远甚至能飘多远在场没人能说准数!反正已经脱离了食人族的势力范围,死冷寒天相信那些矮壮婆娘也不会为了艘飞艇跨雪原穿林海,这时候赶紧找个安全地方降落弄点热汤热饭垫垫肚子才是正经,贸然开始长途跋涉,恐怕到时候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老疤头的话才是老成之言,好在王平多年跟着老疤头做事,潜意识里都已经将对方的话奉为圭臬,老头说要降低高度,那就降低高度,他是半点怨言都没有。
问题在于,有时候飞起来不算能耐,可以安全降下来才是本事。
恰恰,管饭没这个本事。
听到老疤头的声音,又用眼神确认王平没有其它意见,管饭按照操作飞艇爬升的反方向开始前推舵轮,按道理飞艇此刻应该由平飞变成略微前倾,然后开始缓慢降低高度,可是管饭保持前推的动作足足半分钟,飞艇仍然在平飞?!
是前推的幅度不够?管饭咬咬牙,又将舵轮前倾的角度增加了不少,可是飞艇竟然还是没有反应,也就是说,压根没办法降落!
来回折腾了几分钟都没动静,王平也看出事情不妙,凑到管饭身边,沉声道:“怎么回事?”
“无法下降!刚才起飞的时候明明还能用的。”管饭满脸苦笑,摇头道:“看来方向舵比预期的损坏还要严重,别问我能否修理什么的,这个高度这么大风,就算咱们爬出吊舱,没两分钟就会被冻成冰棍摔下去。”
扭头看了眼又陷入半昏迷的老疤头,王平略有些面色紧张地确认道:“转向还能用?”
管饭没有回答,而是拧了把舵轮,被风雪吹得愈加摇摆的飞艇开始顺着狂风缓慢转向。
先瞧了眼指南针,又看了看时速表与飞艇吊舱内粘贴的简易地图,王平皱眉道:“咱们这是往北方略偏西点的地方飞,距离铁渣城最近的镇子差不多半天路程,要是飞过去的话,擦!现在就特么的要降落啊!”
“我觉得……给气囊戳几个窟窿?撒气降落?”生死攸关白天养自然不能无动于衷,凑过来建议道。
“嘿嘿,你别逗了,气孔大小不好控制,戳小了还好,戳大了恐怕咱们都得摔成肉泥!”管饭嗤笑着说了几句,忽然察觉白天养盯着自己眼光却有些发直,这让他多少有些尴尬和不自然,咳嗽几声后吩咐道:“你去检查一下疤爷身上的安全带,哦,对了,把姚慧心那俩也捆结实点。”
白天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张俏脸没什么表情,下意识地答应着。
“你们听我说一句!”裹着毛毯的姚慧心见三人根本商量不出什么办法,她也不想在天上这么飘着,不冻死也饿死了,咬牙插话道:“既然转向能用,你试试侧风盘旋,或许可以让飞艇逐渐下降高度最终降落,就算盘旋到了一定程度飞艇降不下来了,你们再割破气囊,那也稳妥的多!”
管饭与王平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姚慧心主动提出建议有些信不过。
既然已经撕破脸,姚慧心反而丢开了自己那层娇俏柔弱的表面伪装,见两人不吭声,任由白天养将自己捆在座位上的同时,尖声呛道:“怎么?信不过我?……飞艇降不下去对我有什么好处?陪……你们一起冻成冰雕么?新仇旧怨等落地了再慢慢算,当务之急……是活下来!你们懂什么叫当务之急么?”
这话听起来有道理,仔细想想方法似乎也靠谱,但是管饭仍然满脸苦笑,侧风他懂,盘旋也明白,俩词合在一起,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估计是操控飞艇与风向形成一定的夹角,然后开始盘旋,让飞艇的逐渐落向地面,可是这角度该多大,管饭是半点概念都没有,问姚慧心,后者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她只是在搭乘飞艇的时候见驾驶员这么做过,内里的细节经验自然是半点都欠奉。
在没有更多选择的情况下,管饭也只能听从姚慧心模棱两可的指示,缓慢调整着飞艇的飞行方向,与后方吹来的寒风形成一定的夹角,促使艇身倾斜,尝试形成螺旋向下的飞行轨迹。
还别说,飞艇确实在管饭这个二把刀的控制下看是有了螺旋向下的迹象。
也仅仅是迹象罢了。
正当管饭全神贯注盯着水平仪把稳舵轮,按照姚慧心的指示继续盘旋,飞艇气囊也开始逐渐倾斜,眼看着倾斜角度越来越大,很明显再这么继续盘旋下去,高度未必能下降多少,整个飞艇肯定会被风吹得打横打转!
就这破烂飞艇正常飞还得小心裂缝扩大呢,别说空中打转,横着飞随时会解体!
“停下!停下!飞艇的角度不对,不能再这么飞了!”姚慧心多次搭乘飞艇出行,哪怕是盘旋下降,也从没在舱壁上躺过!
“我知道!舵轮扳不回来了!”管饭咬牙道。
“咱俩一起弄它!”王平手脚并用几乎是半爬半挂地挪到管饭身旁,伸手抓住舵轮,确认道:“是不是往这个方向?”
“是!”
“好!用力!”
啪!
如同催命般的清脆响声即便是吊舱里愈加呼啸的风声都无法掩盖,管饭与王平同时变成了滚地葫芦,沿着吊舱地板翻滚两圈砸在了舱壁上,两人都顾不上突如其来的撞击疼痛,看着仍然被两人四只手死死抓住的舵轮以及舵轮下面断裂的连杆,彻底傻眼了。
这玩意儿竟然如此脆弱?
还没等两人想办法将舵轮安回去,或者尝试直接掰动下半截连杆将飞艇恢复相对平稳的飞行状态,原本轰鸣震耳的发动机竟然也在此时停止!
骤然失去动力,本身又处于侧风位,飞艇开始剧烈摇摆!
“完了……”姚慧心两眼发直嘴里冒出的喃喃话语立刻被如同挣脱束缚般连续翻滚的飞艇所打断。
天旋地转中,管饭唯一能做的只有奋力扣住舱壁稳定身形,再接住白天养递过来的绳索,将自己与吊舱座位捆在一起,与此同时,王平也仰仗着自己多年锻炼出的身手反应,挪到疤爷旁边,拽出安全带固定住身体。
剩下的事情,也只能交给老天爷了。
旋转、下坠、跃升、失重、这些来自大自然的‘馈赠’让人眩晕呕吐到生无可恋,连苦胆汁都懒得从冻僵的脸上擦掉,至于胆汁之前的食物残渣与胃液,早已经随着一次次回旋翻滚均匀飞溅到吊舱各处变成了颜色诡异的冰渣冰块。
最让人难受的是这种极度的恶心感配合着冰冷刺骨的寒风偏偏不会让人彻底昏迷过去,因为飞艇总体还是被高空气流推动着往某个固定方向前进,偶尔还会有平稳飞行的时候,趁着这样的机会,管饭与王平也在姚慧心的集思广益下努力维修飞艇,可惜一次次努力最终都被证明是无效的,众人折腾到黑夜又坚持到天色渐亮,终于意识到什么叫生死有命,彻底放弃求生的努力,俩俩一组分坐在吊舱的前中后三个位置,任由飞艇被气流裹挟着飞向远方。
终于,当众人饥寒交迫蜷缩在各自的座椅上昏昏沉沉时,残破的飞艇顶不住寒风的摧残,为飞艇提供浮力的气囊毫无征兆地开始干瘪,如同狂风中摇曳舞动的枯叶,拖着吊舱打着旋栽向地面!
真。螺旋下降。
眩晕过后便是轰鸣,轰鸣尚未消散,剧痛便接连袭来。
不幸中的万幸,尚未完全瘪掉的气囊多少起到了悬浮与降落伞的作用,吊舱砸中的地面又有着厚厚的积雪,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接连两天两夜没有好好休息,已经筋疲力尽的管饭略有些惊讶地发现,迫降后他除了内腑因为冲击带些闷疼,喉头多少有些咸腥之外,竟然没感觉身上再多什么伤痛?!
不仅仅是管饭没事,将自己捆在管饭身边的白天养看起来也没受到太大的伤害,只不过在确定自身安全之后,那双笑起来如同弯月的眼眸却已经是冰寒一片,青白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被冻裂出数个血口的娇柔面容平添了几分硬冷萧杀的线条,先管饭一步解开捆绳防火毯的她不由分说地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直接将刀锋抵在了管饭的咽喉处!
已经冻伤的皮肤感觉不到刀锋的犀利,此时的管饭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充满玩味地笑容,轻声道:“你疯了?敢跟自己男人动刀?”
“我没疯。”
冰冷如九幽寒风般的三个字说完,白天养的手微微用力,刀锋已经划破了管饭咽喉的油皮,
“别特么笑了!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