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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睁眼,模模糊糊,光影扭曲,身体似乎浸泡在某种半透明的液体中,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勉力抬手前伸,指尖上的略微冰冷坚硬的感觉在告诉自己,盛放自身与液体的容器似乎是由玻璃制成的。

与那次昏迷不同,管饭不需要经过我是谁我在哪之类的疑惑,只是他明明上一秒还被人踩在脚下,怒火迸发想要绝地反击杀一个够本杀不了也要咬对方一块活肉,结果下一秒就跑到了某个看似容器装满了未知液体的玻璃罐子里?难道之前那些遭遇是做梦?还是说现在的自己才是在梦中?

这没什么,关键在于,自己泡在液体里啊,必须想办法出去,不然会憋死的!

手脚并用奋力上窜,管饭本以为自己有机会钻出水面,结果头顶上传来的撞击感证明了这个容器是封闭的!胸腹部愈加剧烈的灼烧感说明时间不多了,好在这个容器并不大,拳砸脚踹总会有那么一线生机!

正当管饭将玻璃壁砸的碰碰响,原本坚硬光滑的玻璃突然消失了,管饭一拳挥空,整个人顺势跌了出去,诡异的是,原本困住管饭的液体却没有随着管饭倾泻而出,虽说多有荡漾却仍然保持这玻璃壁消失前的大致形状。

从地上爬起来,管饭有些愕然地看着明显是平放在地上外形如棺材般的玻璃柜,刚才明明感觉自己是直立在水中,怎么转眼变成从平躺的玻璃柜摔出来了?

晕头转向七荤素还没等管饭搞清楚身处的环境,某个让管饭感到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灌进他的耳朵,“呦呵,你小子还真能耐,自己可以从培养槽里爬出来啊。”

晃了晃头,管饭努力让双眼聚焦,这才看清楚站在身侧不远处的人,那张叼着烟斗的方脸实在让他意想不到,不由得惊讶道:“老叔?怎么是你?你不是在竞技场做饭么?我这是在哪?明明刚才……”

“刚才?!你还好意思说刚才?!那都是十几个小时前的事情了!你小子热血上头肾上腺素爆表,差点害死咱们三个你知道不知道?”老叔语气不善,面色不虞招风耳无风自动,很明显对管饭之前的举动相当不满意。

经过‘浸泡’之后,管饭的怒火早已经消散不少,略微回忆起自己之前那种鱼死网破的冲动,要说后怕,确实有,要说后悔?

没有!

在管饭看来,人之所以为人,有些底线是绝对不能打破的,不然的话,本就没有记忆,没有过去的他还能剩下什么?

兽性么?

眼见管饭脸上透出的表情,说好听叫坚毅,难听点那就是死倔,偏执,老叔心知想要说服管饭几乎不可能,毕竟照老叔自己的推算,紧守自身底线多半是维持人格不至于崩溃的要素之一,所以老叔挠了挠后脑勺,终归只能叹了口气,摇头道:“算了,总之你要记得,再遇上这种事情,尽量保持冷静或者回忆刚才泡在培养槽里的感觉,这样才能……我跟你说话你你听见没有?”

看着管饭茫然四顾地模样,老叔不由自主地再次叹了口气,索性具现出一本书,自顾自地看了起来,果然,没一会,耳边传来管饭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抱歉声:“那个……老叔,不好意思,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呗?”

那是,就这么屁大点地方,白灯白墙白地面,连个门都没有,拢共不过十三个培养槽外带几处试验台以及一个大屏幕,管饭就算挨个设施仔细摸一遍,至多半小时也摸完了,他只不过好奇地看那么三五分钟,已经算足够警惕观察仔细。

老叔斜睨了管饭一眼,晒道:“呦呵?现在想起问我了?”

管饭有些羞愧地点点头,短暂地迷惑后他其实已经看出整个实验室或者说身处的空间非比寻常,甚至隐约有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但是从心底来讲,管饭并不愿意自己的预感成真,或者说,要管饭详细描述他的预感,管饭一时间也没办法说清楚。

张了张嘴,本来就好为人师的老叔忽然发现经过短暂的停顿,自己少了些为人师表教育管饭的兴致,干脆当着管饭的面双手摊开,好像在翻一本并不存在的册子,随即似模似样地从‘隐形’册上撕了几页‘透明’纸之后,将看起来没多厚的书册径直丢进了管饭刚刚躺着的培养槽里。

管饭莫名其妙地看着老叔在表演‘哑剧’,还没等他张口提问,蓦然感觉眼前发花,许久不曾出现的脑内信息提示再次涌现,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提示根本不是一句、一段或者一篇信息,而是如暴雨般倾盆而下的信息流!

等到管饭头晕目眩甚至有些恶心反胃恨不得给自己脑袋两拳的时候,那些疯狂刷眼的文字终于彻底流过管饭的脑海。

显然,这些文字与老叔有关,管饭自认这点推理能力还是有的,只不过当他开始回想那些内容繁多让人烦躁起码让管饭自己头皮发麻的文字时却惊讶地发现,这些文字单个拿出来他都明白什么意思,连在一起却是越看越糊涂。

神特么霍桑效应导致童年失忆症进而行为异常……

为了确认自己并没有产生幻觉或者在做噩梦,身心饱受摧残脑海里全是问号的管饭耐着性子粗略浏览了一遍刚刚浮现在脑海中的大堆信息,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问话:“老叔,要不你再给我讲讲?这玩意儿感觉比动力装甲说明书难多了。”

老叔听完管饭的提问,懊悔地一拍脑门,他还是高估了管饭的接受能力,毕竟人和人不同,人格与人格也不一样,想要让逻辑思维更严密,某些时候偏向拳头解决问题的管饭像叶巧那样迅速理解发散心生心理问题,接受自身处境看来确实行不通。

左右老叔对叶巧那个连蒙带骗的小混球有信心,只要不动武,越是讲道理的环境对他越有利,有叶巧在外面撑着多半性命还是能保障的,索性耐下心来直接坐到培养槽旁边的空地上,随意歪了歪下巴示意管饭坐到距离自己不远的位置,略微理清思路之后,直接道:“管饭,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人,为什么被称为人?或者具体一点说,你为什么是你?”

人为什么被称为人,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没有什么准确答案,如果将问题范围缩小到个体,讨论一下你为什么称为你,绝大多数人还是会嗤笑这是个傻问题,我当然就是我,我思考我快乐我伤心我难过我宅着我跑步我约火包我变心生,所以我就是我,这还用问?

实则不然,真要深挖这个你为什么称为你的问题,绝大多数人还是回答不上来的。

哪怕是已经接收了一大堆心理学方面的信息以及老叔自身感悟的管饭,属于完全开卷考试,一时间也是回答不上来。

毕竟,这涉及到了太多心理学、哲学的概念,什么唯物唯心本我自我真我生存本能高层需求等等,足以让人头晕眼花张口结舌,不过,在人类文明发展数千年,无数先贤前仆后继癫狂发疯绞尽脑汁追寻答案之后,用一个简单的理论来阐述你为什么称为你这样一个没有绝对正确答案的问题却也是可能的。

记忆。

设想一下,如果一个婴儿的脑海是一台量子计算机,除了吃喝拉撒这些系统基本设定,他的硬盘/记忆里肯定空空如也什么信息都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确定他到底是谁,将会成为谁,可能走什么样的道路,可能爱上谁的信息才会逐渐丰富起来,最终形成了一个完整但是绝对不会完美的人。

假设这个已经完整的人有一天走路被车撞、雷劈、掉坑或者高空抛物砸了,辛辛苦苦存储了数十年信息瞬间清空,硬盘/记忆里什么都没有并且永远找不回来的话,这个人或许长相没变、口音没变、身上的味道没变,甚至某些肌肉记忆都没变,他还是当初的那个人么?

如果这个人不是突遭意外失忆,而是被某种方法抹掉了记忆,甚至被重新植入了新的记忆,里面包含了某个杀人犯从小到大的一切‘亲身体验’,连容貌身材身体特征都被整形成杀人犯的模样,那么这个人从记忆角度来讲,会不会成为那个杀人犯的复制品,认为自己就是那个杀人犯呢?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毕竟记忆几乎代表了人的一切。

激起教学热情的老叔正讲的高兴,目光落在管饭满是迷茫如同一个学渣看到满黑板高数解析题的脸上,就知道自己刚才有关记忆与人类自我意识之间有何关联的长篇大论压根没能在管饭心头留下太多痕迹。

这个混小子连叶巧都不如,起码叶小子还知道陪个笑脸给自己,虽说叶小子始终都是笑脸……

好为人师的兴趣再受打击之后,老叔干脆将主动权丢还给管饭,摇头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问吧。”

这话入耳,管饭为了不再听老叔的嗡嗡嗡,强自压下心底的不适,打起精神道:“……你说了半天,是想让我明白,我跟你与叶巧其实是同一个人的不同人格?咱们三个其实都存在于一个大脑里,一损俱损?”

得到老叔完全肯定的答复后,管饭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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