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已经有了类似的预感，老叔念念叨叨地记忆确定人格也做了一定程度的铺垫，但是当预感得到确认，自己其实是个精神病，或者说自己那点可怜的自我意识人格自尊不过是这个大脑病变后记忆间隔人格分裂后的产物，那种突如其来的心悸心慌无所适从引发的强烈恐惧足以让管饭作出完全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

只不过他现在所处的环境十分特殊，勉强可以算是精神病臆想出来的精神空间，所以这种看似真实的生理反应并没有产生真正的呕吐物，即使管饭涕泪交加满脸通红，他也没能真正吐出什么东西来，那些鼻涕眼泪也都莫名其妙的消失无踪。

“这种情况是怎么发生的？”管饭满脸通红，靠在培养槽边，用手扶着冰凉坚硬无比真实的槽壁，咬牙道。

废了半天口水的老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种浅显白痴的问题在管饭接受了他的信息植入后本不该再问出来，只不过想起自己第一次出现在荒原，完全无法相信自我认知明明是四十多岁，身体却不过十岁左右，差点精神崩溃直接挂掉的惨状，老叔捺住性子，用他那教书先生似地口吻慢悠悠回答道：“确切说咱仨患了多重人格障碍。”

略微停顿了几秒，老叔见管饭的神色并没有太多变化，似乎心理承受能力尚可，干脆直言道“嗯，要说咱们仨得了多重人格障碍其实也不算准确，毕竟我也不是主人格，没有这具身体诞生意识之初的记忆，从我所拥有的，庞杂的学识记忆，再加上之前你打探到的那些信息综合分析，我可以肯定，咱们这具身体应该经过基因改造、药物强化、快速催熟、潜意识与信息植入，具体来讲，身体在单细胞阶段就接受过基因改造，胚胎到少年阶段经过药物催熟与强化，同时也进行了潜意识与记忆灌输，如果是一般的基因改造与试管催熟，精神状况多数不会出现问题，毕竟这种人体改造催熟技术现阶段相对成熟，只不过……在单位时间内如果试管人的大脑接受到超过大脑承受能力的潜意识信息灌输，被灌输的试管人肯定非傻既疯，幸运地是，精神疾病可以通过基因遗传，而咱们这具身体在基因方面的供体显然含有精神疾病方面的致病基因，多说一句，我推断可能是母系方面的，所以在大量潜意识与信息灌输导致主人格崩溃之后，溢出的信息刺激了患有多重人格障碍的大脑，用这些信息记忆创造了新的副人格，也就是我，同时，这些信息也帮助我接管这具身体并且努力在荒野上活过了最初的艰难阶段，至于后来为什么诞生了叶巧与你，唉……往事不堪回首啊……”

这样浅显易懂的解释显然比那些心理学专业名词更容易让管饭理解，他看着干净整的实验室，多少有些感慨，自己一直以来的些许期望，比如自己是有父母的普通孩子，只不过偶然间走散了，脑部受伤才会忘记过去，已经被老叔的话彻底粉碎，也罢，这个破烂疯狂的时代，怎么可能有那么美好的事情。

或许，变成一个疯子才能在这个疯狂的时代如鱼得水，你看，动手玩命的时候自己上，认怂赔笑的时候有叶巧，而且脑子里还有个知识渊博的老叔做后盾，这种好事儿上哪里找去？

嗯，应该称呼他为老书才对。

算了，发音都一样，这种细节不要在意。

只不过……有些细节还是要问明白的好。

“这么说……老叔，你刚才那些动作不是凭空做出来的，真的有本书在你手上？以前我脑子浮现的信息都是你……”

“没错，我可以将那些强制灌输在脑子里的记忆具现出来，只不过你们要看的话，只能向刚才那样，将记忆信息丢进培养槽才可以，至于叶巧怎么出现在你面前……你还想不到？”

管饭不傻。

“直接跳进属于我的培养槽里？之前叶巧出现在我面前说话，甚至给我送宵夜，都是这种办法？那就是说外人看来我其实是在自言自语？”

“嗯，可以这么说，所以我俩都会尽量选择适当的时机躺进你的培养槽，由于叶巧的年纪跟你差不多，当初为了稳定你的人格不至于崩溃，他与你交流的频次更多一些。”

管饭恍然，难怪叶巧出现的场合往往都是他独处的时候，要不就是需要指引帮助建议的危机时刻，想想自己出现在无名小镇一直到刚刚被那个狗屁高层踩在脚下，经过的生死瞬间恐怕一只手都数不出来，为了让自己或者说三人能够活下去，老叔与叶巧也是操碎了心。

看出管饭的表情有些惭愧，老叔混不在意地摆摆手，笑道：“你不用抱歉，其实我与叶巧都欠你一个道歉，要不是之前的局面实在无解，我俩本来不想让你知道我俩的真正情况，待在实验室看看大屏幕其实挺好的，至于具体原因其实不用我多说，等事态稳定，你重新接管身体控制权就知道了。”

“说起培养槽，主人格是不是也有一个？哦，对了，我的长相是什么样的？老叔，有没有镜子？我想知道！”

“不用镜子了，我可以告诉你，你与我俩的自我认知相貌不同，你的自我样貌跟这具身体一样，当初你出现在培养槽里，我和叶巧还以为是主人格回归了呢，结果你清醒后竟然记忆全无，根本不记得任何事，甚至连自主回归实验室都做不到，我俩就知道白高兴了，即便主人格无法察觉我俩的存在，不能随意修改实验室这样的臆想空间，起码也可以感知这里，所以你就算跟这具身体的长相完全一样，估计是比较贴近主人格的镜像副人格罢了，至于主人格的培养槽么……这些培养槽我都看了千百遍，除了咱们三个的，其余十个全都是空荡荡的，我估计，只有再遭受刺激，培养槽里才会诞生新的人格，至于是什么样，我可说不准。”

听老叔这么说，管饭多少有些疑惑，却下意识地将疑惑压在心底，没有继续追问，当管饭的目光落在那个被老叔提到的大屏幕上，他忽然想起个细节或者说隐私问题，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鼻子，颇有些踌躇地问道：“我跟天养……”

老叔乐了，他对着占据了实验室整面墙壁的屏幕摆了摆头，笑道：“之前你不知道我俩与这间实验室的存在，所以不会开关屏幕屏蔽心声，不过我俩不至于那么无耻，而且时时刻刻听你的想法其实也挺烦人的，所以多数时候我俩都会关上实验室的音响，关键时候更是主动关上屏幕，况且，主视角与观看视角不同，后者看多了其实也挺难受的，这样吧，我让叶巧打开屏幕演示给你看。”

说话间老叔随手丢了个纸条到另外一个培养槽里，须臾，叶巧颇有些不耐烦地声音回荡在实验室中：“老叔！我现在没空！我又不是管饭，别用你那手破字问什么在不在！直接点！有屁快放！”

声音出现的同时，那面屏幕忽然亮起，很明显是叶巧或者说这具身体的第一视角，剧烈摇摆的画面说明叶巧此时身处的环境绝对不妙！

老叔神态自若，管饭颇有些眼晕的同时却也看得面色发白，很明显忍不住高声道：“叶巧，要帮忙么？”

“你能帮什么……管饭？你醒了？客套话回头再说，飞艇彻底失控正在坠落！你替我也没什么用！嘿嘿嘿，就看咱仨的命硬不硬了！好了，不说了，我得捆好安全带了！”

“……”管饭心知自己的脸色此刻肯定不好看，甚至有种手足无措浑身冒虚汗的忐忑感，要说刚才那个画面无论发生在谁身上都会感到害怕吧？偏偏坐在管饭不远处的老叔面色如常，竟然还非常感慨地叹了口气，见管饭的状态不对，颇有些自嘲地摇头道：“这就是为什么叶巧会在我之后诞生了，你可能发现了，我感受不到太过刺激的情绪，或者说我没办法根据事态环境等等外部因素做出恐惧、害怕、愤怒等等反应，很多时候都要靠叶巧提点才知道自己该作出什么样的情绪反应，或许是我接收了太多记忆占据了人格构成因素太多，结果就缺乏其他要素的缘故吧。”

老叔！现在不是感慨或者做分析的时候把？难道不应该想想办法怎么自救？无论如何，我的命不可能交给别人去拼！一个脑袋里装了仨人格也不成！

管饭起身向自己那个培养槽走去，却被老叔一把拽住，后者沉声道：“相信叶巧的判断，如果他需要你的战斗技巧，不用你去躺培养槽，他也会主动跟你交换主导地位的！你现在强行夺权只会造成肢体协调障碍！搞不好适得其反！”

管饭见老叔神色严肃明显不是随口敷衍，刚想张口辩解，忽然眼前一黑，管饭还以为自己或者说这具身体就要挂掉了，心中顿生恐慌，转念一想自己既然能思考，似乎问题还不大？只是实验室停电了？

“别慌，可能是落地撞击造成的短暂眩晕，以前也有过类似情况。”

老叔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确实，‘断电’时间并不长，随着光源恢复，大屏幕也开始显露画面，可以确认飞艇已经摔在地面，四周的皑皑白雪中遍布着飞艇的残骸，叶巧的声音同步响起，“嘿嘿，这次咱仨真特么命大，浑身上下没什么大伤。”

别说管饭听到叶巧的话松了口大气，就连之前似乎信心十足其实暗地里同样腿软的老叔也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沉声道：“叶巧，什么时候方便跟管饭换过来吧，既然已经安全了。”

“随时可以，正好我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歇，在天上晃悠了一天一夜，铁人也扛不住啊！”

话音未落，大屏幕上忽然出现了白天养的身影，或者说是白天养极度贴近的面庞，经过长时间的航行折磨，白大会长此刻的容貌绝对称不上好看，离疯婆子基本上就差个污渍血泥的距离，尤其是那双笑起来如同新月的美目此刻除了神经质般的疯狂之外再看不出其他，管饭还是头一次看到充满血丝的眼睛可以瞪得如此之大，瞳孔四周的眼白几乎完全暴露了出来，再加上她略微抽搐的眼角眉梢，任何人都不会怀疑这女人已经处于疯狂边缘。

尤其她还有这方面的家族病史。

“你不是管饭！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