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感觉到自己胸前一热,再没有任何邪恶的想法。
她哭了?
莱曼吸了一口气,擦掉脸上的眼泪,并排坐在格兰身边。
“连你都知道要回来,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格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安慰女人这方面的经验,他实在是一点也没有。
“你与他很像,真的很像,尤其是这幅不讨女人喜欢的模样......”
格兰看着她映成淡紫色的侧脸,出了神。
“可他越是不讨人喜欢,我便喜欢得他越深。”
莱曼呢喃的语气,瞬间将格兰带进她口中的故事里。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没有玫瑰,没有烛光,甚至连一声像样的自我介绍都没有。
总之,一点也不浪漫。
但即使是这样,她仍在那一刻,感知到自己灵魂深处的光。
她沦陷了。
像是陷进沼泽般,无法自拔。
“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她主动提出的,因为那个表情坚毅,把她从那些恶魔手里救回来的男人,从始至终没有对她说一句话。
即使她问出这个问题,他也还是没有说话。
难道他是一个哑巴?
他当然不是,在她这么怀疑的时候,他终于开口。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就像我救你,也并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一样。”
他眼睛里仿佛没有男女之分,他所说的每句话,都如生铁般冰冷。
“可是我脚崴了,我希望你能......”
她试图多让他逗留一刻。
他正准备离开的双腿终于停下,他回过头来,眉毛拧成一团。
她指着自己没有任何问题的脚,脸上发烫。
“你的家在哪?”
家?她并不知道什么是家,她从小生活在一个怪异的山洞里,里面的其他人,理所当然同样怪异。
他见她不说话,眉头皱得更紧。
“你没有家?”
她摇头,然后点头。
他没再说话,不顾她的感受,一把将她背起。
他的肩膀很硬,硌得她生疼,可是她却丝毫没有在意。
她只觉得,这里的空气很甜美,比那个山洞不知好到哪里去。
风轻轻吹动,路旁不知名的树叶摇晃碰撞,发出的声音像是游荡的诗人在吟唱。
他将她带进一座城市,他告诉她,这里是帝国最繁华的地方。
当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
“噔噔噔”
格兰正听得入神,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莱曼被打断,眼里透出疑惑,她走下床,朝门口走去。
“他们来了。”
是一个男人。
格兰听到声音,身体猛地一紧。
这声音他听过,不仅听过,这道声音的主人还差点一掌拍死自己。
“那又怎么样。”
莱曼的声音有些冷淡,仿佛很不欢迎雅克。
“我答应过他,要保护你,你现在最好跟我回公爵府。”
“不,我要留在这里,一直等到他回来。”
雅克沉默片刻,开口道:“他已经死了。”
“不会的,他说过会回来找我。”
莱曼的声音已经冷到极点。
雅克还想说些什么,莱曼已经将门猛然关上。
格兰松了口气,看向倚在床头的那把巨剑。
莱曼款款走来,只是没了之前的轻佻。
“你认识他?”
莱曼目光分散,像是看着那把巨剑,又像是没有在看。
“你认识他?”
她反问一句。
格兰看着她充满忧伤的脸,不知她所说的“他”与自己所说的“他”是否是同一个人。
“我差点被他杀死。”
莱曼回过神来,向门口方向看了一眼。
“他是一个可以送自己徒弟去死的魔鬼,如果他要杀你,自然也不意外。”
格兰大概已经明白,莱曼口中所说的他就是雅克的徒弟。
既然雅克那么厉害,他的徒弟按道理来讲应该也差不到哪去,那么会是谁杀了他的徒弟?
莱曼重新上了床,问道:“我刚刚讲到哪了?”
格兰想了一下,说道:“你说,你被那个人送到了最安全的城市。”
莱曼脸色又恢复成之前模样。
“对,这里很安全,只要有他在的地方,都很安全。”
格兰没有说话。
莱曼继续说道:“把我送来之后,他便离开了,他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格兰问道:“什么重要的事?”
莱曼苦笑一声。
“你与他果然很像,在你们心里,那些所谓的重要的事,永远要比人重要。”
莱曼顿了一下,眼睛直直盯着前方,仿佛那个人就在她眼前一般。
“他不知道,无论在他眼里多重要的事,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格兰挠了挠头发,他问出这句话纯粹是因为好奇。
好奇比旁边这位佳人还重要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如果换成自己,会将洛放在一旁,而去做其他事情吗?
他自认为不会,但是仔细一想,自从洛失踪之后,他的做法好像也与那个男人一样,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救洛,而是继续做着对奥伊来说,非常重要的事。
由此看来,他与那个男人,还真是有一些像呢。
“他也有一把巨剑,与你这一把几乎一模一样。”
莱曼又爱又恨地看着床头巨剑。
格兰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可又没有办法具体说出来。
莱曼摇了摇头。
“我本以为这把剑是他给你的。”
格兰道:“这把剑确实是别人给我的,但应该不是你所说的那个人。”
他将信息在脑海里串了一遍。
这把剑到他手里之前,一直在奥伊手中,而奥伊明显不是莱曼所说的那个人。
因为雅克既然是那个人的师傅,而奥伊又见过雅克,没有理由互相不认识。
据奥伊所说,这把剑的主人应该是雀山上的那座坟冢。
格兰突然睁大眼睛。
“他的名字是什么?”
他突然想起雅克听到小盖亚时的反应,他终于明白刚刚在脑海中闪过的念头是什么了。
莱曼眼神突然悲伤起来。
“我......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格兰一字一句道。
“他叫盖亚,是一个英雄。”
莱曼看向格兰,眼泪从眼角涌出。
“盖亚?英雄?”
格兰沉默点头。
莱曼摇了摇头。
“不,他不是盖亚,他也不是英雄。”
格兰再次疑惑起来。
难道自己的猜想是错误的?
莱曼的声音继续传来。
“他只是他......他说过,完成那件事情之后,就会回来找我。”
莱曼闭上眼睛,抱住自己的双腿,两只手攥得发白。
“可英雄是不会回来的.......”
格兰看着旁边这位偏执,比自己至少大十岁的女人,有些于心不忍。
他已经确定,莱曼所说的那个他,就是盖亚。
已经死去的盖亚。
他抬起手来,想要告诉她这个事实,可抬到一半,却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
莱曼突然睁开眼睛,看向格兰。
“他一定会回来的,对吗?”
格兰赶紧避开她的目光,这是撒谎的人通常会有的表现。
不经意间,他用余光看到莱曼的脖子后方有一块黑色胎记。
这块胎记在她雪白的皮肤上趴着,十分显眼,只不过之前因为被长发遮盖着,所以一直没有被发现而已。
他仔细看去,却发现那块胎记十分眼熟。
胎记如同一个黑色月牙,月牙上面,则是一个黑点。
莱曼见格兰没有回答,反而盯着自己看,于是自言自语道。
“你一定也以为他已经死了......你们都不相信我,他还没有死,他会回来的......”
格兰终于想起这块“胎记”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
是那个与奥伊交手的白衣人。
被奥伊杀死两次的白衣人。
他的脖子后方,也有一块这样的“胎记”。
只不过白衣人的胎记,因为脖子上的伤痕而扭曲了原有的样子。
“不,我相信你,他可能真的还活着。”
格兰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想法。
既然白衣人可以死而复生,那么盖亚为什么不会呢?
其实不仅白衣人,据那个黑袍人所说,拉弗尔的儿子好像也死而复生了。
也就是说,死而复生是确实存在的!
不过,那块“胎记”究竟代表着什么,为什么莱曼会和那个白衣人一样,有这么一块“胎记”。
如果只是因为巧合的话,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谢谢。”
莱曼突然道谢,语气里充满了感激。
“你是第一个相信我的人,至少说明,我不一定是错的。”
格兰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脑子已经乱作一团。
如果那块月牙“胎记”并不是胎记的话,就说明那很有可能是一种标志。
可究竟是什么标志?
是可以死而复生的标志?还是已经死去的人再次复活之后才有的标志?
难道此时躺在自己身边的莱曼,已经是一个“死人”?
就因为她曾经死去,然后被复活,所以她才坚信盖亚没有死,因为即使盖亚死了,在她看来,也是可以复活的。
格兰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凉意。
他一直认为,一个人,死了便是死了。
如果她又活了过来,那她还是她吗?
这个别扭的想法把他整个人都搞得有些别扭。
那么洛呢?
洛之所以仿佛不认识自己一般,是否也与那个白衣人与莱曼一样。
被死而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