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皆可信
云州县城门口施粥,消息散开后,每日领粥队伍犹如长龙,有些无家可归的干脆就在城墙根或就近背风处住着,等着。明月去看了两次,也许是由于陈掌柜离开暗营多年,失了一些处事法则,不够强硬,场面开始有些混乱,发生两次地皮混混争抢的事儿,明月给了他两骑卫,陈掌柜,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两日后就井然有序。
县令在城门当场表扬了陈掌柜,百姓们喊着“青天大老爷”感恩磕头,县令的戏份做足后,美滋滋的坐着小轿走了。路上县令还在盘算着陈掌柜,他在这个地方做了足足九年的县令了,他的辖下居然还有这么一位大东家啊,现在这个世道,能拿出粮来施舍的那可不是普通人家,一共才给他送了十五石粮,还想要城门口那一片空地,那怎么能够?
进了县衙,院中静悄悄的,正要呵斥,抬眼一看傻眼,堂上坐着一位青袍男子,翘着二郎腿,书吏正恭敬的端茶倒水,左右侍立着黑衫侠士打扮的护卫。
“大人,城门口那块地审批很难吗?”堂上男子喝着茶慢悠悠的开口。
“啊?哦,不难不难,就是手续还没走完,得再过几日,这位公子……”县令很会审时度势,一看架势就占下风,自己的衙卫一个也没见,只能暂时低头。
“哦?大人看看这个,说不定就不用那么多手续了”。
县令正要看清什么,只觉得怀里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意识接着,一卷纸条,展开一看,顿时惊的冷汗连连,“这……这……,你如何……”
“大人,城门口的那块空地可以签了吗?”周问转动手臂,手指一松,茶碗稳稳的落在书吏伸出的双手上。
“这……可以,可以,请公子稍等”,县令抬袖擦擦汗,转身。
“不用了,明日陈掌柜会来取的,今日多有打扰,改日再叙”,说着展飞过身前的惊堂桌,迈步往外,两侧的黑衫也陆续跟随。
“公子慢走,再来啊”,书吏端着茶碗跟到门口,狗腿般的送别,转身见县令还在以袖拭汗,忙一只手掏出手帕递上。
县令接过擦了两下,又甩给书吏,转身进内堂“你怎么不跟着你那公子啊”。
“唉,大人,误会,敌情不明,吾将暂时伏低,以探虚实……”
“那你探听出来了吗?”
“待要探听,大人从天而降……”
“行了,别文绉绉的了”
书吏摸了摸两撇小胡子目送县令进了内堂,低睑静思会儿,转身出了县衙,走在城中,街市上少了一些乞讨之人,安静了许多。也不知那位公子预备作何,家里的三袋米粮够他和老娘度过半年了,真好啊。
……
街市上周问打马在前,后面跟随的一个影卫赶上,“头儿,您刚才的样子真欠扁啊,不过真酷耶,你们说是吧?”
“真的?”周问驭马,转头见众人都似笑非笑的点头应和。
“真的,头儿,您天天绷着,没这样好看”“是啊,是啊,是啊,头儿”。
“哦,那从今儿开始,你们几个夜里轮值吧”,说完驾马前行,留下一地呆傻的众人。
“唉,驾,别啊”“我可没说啊”“谷三儿,让你多嘴”……
……
月余后,云州县北城门口左侧的空地上建起了十几排简易泥草屋,这些草屋呈围合状,中心是一处宽敞一进院子,院内三面有屋,屋内摆放着许多矮桌和草团,这儿就是学堂。
城门口右侧的空地上还是原来施粥的草棚,只是又多了许多仅够抵挡雨雪的草棚,草棚里已经挤满了衣衫褴褛之人。
有几个草棚中尽是些青壮,他们互相交谈着:
“也不知到底干啥用咧”;“是啊,只让咱在这漏风的棚里,那边为啥不让去咧?”;“行了,都别瞎猜了,明天不就知道了,这些天咱都干活了,每天能吃饱,还有个棚子已经不错了”;“韩哥,我这不是好奇嘛,不过说真的,这陈掌柜也真是好人,你看,这每日两顿热粥,还有姜汤,这得耗费多少粮食啊?这又找咱们盖了这么多草屋子,多大家业啊”;“是啊,我听城里的二喜说,他家那店铺几十年了在小胡同了没挪过地儿,能有多少粮食啊?”;“是啊,不知道咱们还能舒服多久”……
“唉,大家快去看看,城墙那边贴出来了”一个穿着漏脚趾破鞋的男人跑过来大声的喊着。
“陈四,啥贴出来了?”
“哎呀,陈掌柜啊,不是,那边,哎呀,房子,你们去听听就知道了,门口有人专门负责读呢”
“……”众人呼啦啦都跑过去了。
……
“……今北城门云州学堂……凡十周岁以下孩童,皆可入学堂,免束脩,包食宿,三年学文,两年授技,年满结业后方可自行离开。明日起开始报名,报名即入学。入学后,每旬假一天,每年腊月有年假一月,其他时日不得擅离学堂。”
“等会儿,这位兄弟再给读一遍,这免束脩俺晓得,包食宿是个啥意思嘛”。
“这个俺知道,这包食宿啊,就是有吃有喝,还有住的,不花钱的”。
“真的?有这样好的?”
“俺也不晓得,那不是告示上写的嘛”
“那这样,俺家妮子才八岁,不就可以?”
“唉,得了吧,你那是妮子,又不是男娃,入学堂干啥?”
“切,俺可听清了,凡十周岁以下,也没说男女啊,俺家妮子咋不行?”
“世人都知道,入学堂的都是男娃,还用明说嘛?”
“俺,不信,俺去找陈掌柜问问”说着,高喜儿挤出了人群,也不理身后人的嗤笑,正准备往城里走,一个蹩脚的健硕男人拉住了他。
“大哥,请问,那上面写了啥?俺这腿脚不好,挤不进去”
“哦,大兄弟,你看那边,那不,那片房子是学堂,十岁以下的孩童都可以去读书,管吃管住,不花钱的,你家有娃子没?”
“哦,没有”
“唉,俺有个闺女,八岁了,够条件,可听有人说女娃子不能入学,按正要去打听打听呢”
男人颠了下脚转头,又朝那片密密的草屋看了看,顿时笑颜展开,对高喜儿说“大哥,不用打听了,是真的,不论男女都可以,相信我,快去吧”。
“真的?”
“真的,这天下什么都不可信,唯有他,万事皆可信。大哥,快去吧”,邱思明拍了拍高喜儿的肩膀,转身一瘸一拐朝那片草屋走去。
在定县养伤期间,几经打听,才知道当初救人的那位公子去了云州,所以伤好后随着送物资的队伍来了云州。在城里转了几天,始终没打听到那位公子的下落,现在终于知道了。
定县收留了好多人,每天都能果腹,生病的有免费的大夫照看,邱思明从南边来的商队那里听说了好多事儿,虽然都没有明确那些事儿就是那位公子做的,但他觉得就是。
现在也不用打听了,肯定就是那位公子。
站在草屋前的邱思明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转身。
那么,他就去自荐当先生好了,也算是报答救命之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