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云州寻
云州县属河间府庆丰郡辖下,河北路有平阳、太原、河间三府,当初河水倒灌河西河北两路,河北路只有河间府九郡二十七县受灾较轻。云州又位处高地,虽不受洪水施虐,但终究影响了奔波与生计。
天灾与民祸导致民不聊生,物价飞涨,有钱难买,老百姓维持不下去只能南下逃难。富户门这两年也渐渐都走了,云州城中处处可见落锁的高门宅院。
该离开的早已经离开,剩下的这些人依然在述说着城与家的情感,街市上虽说萧条,但也不是真的毫无经营。
明月已经在城中转了三天,终于找到了一处依然开着的私塾,在一处简陋的小院,教书的是一位青年,洗的发白的袍子衣摆袖口几处补丁格外显眼。屋内温声慢语的调子,五个约莫六七岁的孩子摇头晃脑稚嫩的跟读,让这间破旧但一尘不染的土坯茅屋显得格外暖人。
明月感觉眼角略有湿意,转过头迎风眨了两下,身后周问看了眼屋内,面无表情的递上一方娟帕。屋内的先生早已发现了不速之客,但也一直到讲完一课方走出房门。
明月已在院中石墩上坐下,见青年出来方起身迎礼,“先生好”。
“多礼!”青年还礼,“这位公子,来此作何?”
“先生勿怪,实听闻书声,方不请自入。在下王希孟,游历到此,方才一见,十分佩服先生之志,敢问先生姓名”,明月思索着接下来如何说方能不吓到人家。
“哦,王公子抬爱,某曹方义,世居此地,这间学堂是家父所建,义承父志,呵呵,不怕公子笑话,家父在时学生有二十余众,现在,唉……”曹方义说着做到了对面的石墩上。
“这整个北地应该没有几家学堂开着了,所以小弟才说曹先生高义,于此乱世,让童子有师可拜”。
“义惭愧,说道世道,看王兄弟非富即贵,应该不是北地人吧,怎会来此游历?南边灵秀之地不是更好?虽然据说闵王作乱,但那影响不了南地的繁华之象啊”看着装束不俗面容白净的周明月,以及身后那名高冷带刀护卫,曹方义有些好奇。
“哈哈,曹兄难道以为乱世还分南北吗?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曹方义反复低喃这几句,不耻请教,这几句着实不俗,言简意赅,“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好句啊,王兄弟,这……出自何处?”
“额,”这货太好学了吧,以前在魏子虞面前也没少说成语典故诗词,怎么没见他发问,“一册孤本古书……”。
“哦,孤本啊,无缘一见了,王兄弟真真见识多广呢……”
“哦,小弟有一事相求,万望曹兄能答应”,明月起身拱手施礼。
“不必如此,曹某一介布衣,若能帮上王兄弟实乃万幸,坐下说”曹方义也起身抬手扶住周明月,又就势坐下。
“小弟想在此地开一间学堂,想请曹先生执教,月俸银三两,米两石,”看着对面有些讶然无语的青年,明月起身转望天空,继续道,“学堂设在城门外,所授学生十岁以下无家可归者,仅有茅棚可遮风雨,稀粥可管温饱,如此,曹先生可愿?”。
“……”曹方义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又回过头看了看确认是自己的院子,抚着石桌起身,缓抬手作揖,道:“王公子没有说笑?”
明月回头认真的看着他“希孟从不说笑”。
“希孟?你是……那个王希孟?溪口……”曹方义此时才反应过来,曾听父亲提起过这个名字,当时听到的还有其他好多大家,所以一时根本没想起来,看着对面的少年公子点了点头,他立即转身要走飞奔进屋。
,明月被曹方义的举动吓一跳,不是听见后面“王兄稍等”的尾音,他还以为王希孟这个名字犹如洪水猛兽呢,那间学堂的窗户边趴着几个小脑袋也在张望这边。
不一会儿,曹方义手捧一方布包出来,放在石桌上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露出两册书,一看书名,明月瞬间了然。
“这两册书……可是王公子所作?”曹方义带着希翼颤声问道。
“不瞒曹兄,确是,只是怎么……”
得到了肯定,曹方义忽然坐下捂脸,好一会儿才道,“王公子可知,这是家父花掉所有积蓄才换得的,……家父病重,没有银钱,没有吃药,才……”
明月也很是诧异,回头看了眼周问以示询问,见周问微皱眉摇头,才道:“曹兄是说,有人在高价售卖这些书?”
“……”曹方义也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真是复杂难明,只点了点头。
“……竟然这样吗?呵呵”明月很是无语,不是自诩算无遗策嘛,这算什么?“曹兄抱歉,小弟意不在此,失策了,令尊向学之心某万分佩服,还请节哀,”说着明月躬身施礼,以表歉意“曹兄放心,会有公道的。小弟方才请求之事还请多加考量,……”。
“……我……”曹方义最终没有答复明月,他的心情明月理解。
……
从私塾出来,到城门口,陈掌柜安排的人正在大路两侧搭建草棚,一些衣衫褴褛之人也在帮工,明月站着看了会儿,方回转城内居所。
刚进后院,见小梅正在给三个今早陈掌柜刚送来的妇人训话,有模有样,也没打扰,径直进了屋内。
桂婶端了两碗热汤进来,“公子快喝了吧,解解乏”。
“桂婶,咱们来时带了点地瓜干吧,晚间就用那个煮点粥吧”,明月端过汤碗一口气喝完了。
“唉,好咧,慢点,别呛着”。
“阿问,让人把陈掌柜叫来这里”,见周问也喝完了汤,明月转身到里间前吩咐道。
周问和桂婶前后出了门,明月换了身便服出来,坐在书桌前静心的研了会儿磨,铺开纸张,提笔书写:
枯藤白骨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为表现离乱苦,此处修改马致远诗词两字,文学爱好者望勿深究)。
放下笔,上下扭动两下脖子,吹了吹纸张叠了起来,喊了周问进来递给他,“把这个送给曹义方,你亲自去”。
“是”……
《天净沙-秋思》,马致远这首小令读之令人心酸,也许曹方义能有所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