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咱俩……扯平了……”
虚弱中带着一丝轻松的声音,顿时间回荡在冰儿的心神中,她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陷入昏迷的少年,久久陷入了呆滞。
这种感觉,她从来没有感受过。
虚空中,恐怖的玄力洪流,宛若化作一股滔天巨浪,轰鸣而来,砸向奚尘后背的同时,将他们两人的身躯,一同轰击出去。
可就在这时,冰儿身后的虚空,却蓦然一震,顿时间,虚空如同凝固了一般,那即将淹没冰儿的玄力巨浪,在这一刻同样凝固在虚空中,如被冻结。
紧接着,一个身穿白衣的老者,从虚空中迈步而出,他出现在冰儿跟前,那股笼罩而来的强大威压,顷刻间轰然崩碎。
老者双手负于身后,神色冰寒地望着石桥上的古枭,冷漠的眼神,宛若两柄凌厉的利剑,仅仅一道目光,虚空的玄力巨浪,顿时崩溃。
不仅如此,那凌厉的目光,刹那间洞穿虚空,径直朝着古枭的方向爆射而去。
古枭神色微变,他右手一甩,一道恐怖的玄力波动轰击而出,轰的一声,两者如在虚空中轰然碰撞,爆发出惊天轰鸣,而这一次,古枭神色变化,往后退了两步。
老者站在冰儿身前,后者将昏迷的奚尘抱在怀中,目光愣愣地望着怀中少年,哪怕是老者的忽然出现,她也没有转移目光。
“古枭,你过了。”
似乎察觉到冰儿的愣神,老者神色顿时变得阴沉下来,他望向对面的古枭,眼中的冰寒,似要冻结虚空。
古枭神色恢复淡然,转而对着那老者,微微躬身一拜,道:“古枭见过族长,此事是老祖的意思,此子不得离开古族,古枭要将他带回刑法堂,还请族长见谅。”
古氏族长淡然说道:“老祖说过,他不能离开古氏一族,但似乎没有说过,他可以跟你去刑法堂。眼下他人身在老夫这一脉,理应交由老夫处置,就不劳二长老费心了。”
“这……”古枭神色露出迟疑,随后便淡淡一笑,冲着老者再次一拜,道:“也好,那古枭便先告辞了。”
说完,古枭便干净利落地转身,带着那前来阻拦的另一个老者,瞬间消失在了石桥上。
古氏族长望着离开的古枭,神色若有所思,随后便转过身,目光带着柔和望着眼前的冰儿。
“你来晚了,你每次都故意来晚。”冰儿将陷入昏迷的奚尘背上,目光冷淡地瞥了古氏族长一眼,随后便径直地朝着古氏宗族内,缓缓走去。
古氏族长神色露出无奈与复杂之色,他自然听出冰儿话语中蕴含的一丝怨气。
只是,他真的应该出现么?
古氏族长抬头望向古族的天空,眼神闪过一抹异色,随后身形一动,便跟在冰儿身后,脚步平缓,一同回了古族。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化,看似就此结束。
可事情,远远还没有终结……
当奚尘挣扎着睁开双眸时,整洁而简陋的房间,顿时出现在眼中。
他艰难地起身,可身子一动,体内顿时感觉如同火烧一般,一股剧痛瞬间将他淹没,让他几乎要昏厥过去。
但奚尘还是咬紧牙关,从乾坤袋内取出丹药,吞服下去后,又盘膝在床榻上,打坐疗伤。
一个时辰后,奚尘才重新睁开眼眸,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无比,但体内的伤势,已经算是压制下来了。
奚尘从床榻上下来,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经过墙上的一面镜子时,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镜子内,出现的是他本来的面貌,而非他化名为云尘时戴的雪蚕面具。
望着镜中的自己,奚尘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便推开房门,走出了房间。
穿过走廊,他来到了大厅,一道白衣白发的背影,顿时出现在视线中。
“醒了?过来坐吧。”
苍老的声音,从这白衣身影传来,奚尘沉默中,走到了白衣老者的对面,坦诚而坐。
此时老者的面貌,也彻底展露在奚尘面前,尽管奚尘从来没有见过此人,可他却是从这老者的面庞上,看到了一丝熟悉。
老者眉宇之间,隐隐透着一股威严,这种威严,奚尘在奚北漠身上感受过,那是一种久居高位,一族之主的气势。
此人的身份,奚尘已然猜到了。
古氏族长……古鋆。
也就是,奚尘的外公。
奚尘不知道昏迷后发生了何事,但他此刻出现在这里,很显然是他这个外公出手了。
古鋆目光平淡地望着奚尘,自奚尘出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外孙长大后的样子。
尽管在他心中,自己对这个外孙的情感很复杂,但两人之间,毕竟有一层血缘关系存在。
“你来古族,所为何事?”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最终古鋆还是率先开口,语气平淡地问道。
奚尘默然,道:“来见我娘亲。”
古鋆忽然目光一冷,有些冷肃地低喝道:“你以为,就凭你也能见到你娘亲?连你那个窝囊废的爹都见不到,更何况是你。”
奚尘豁然抬起头,目光森寒地盯着眼前的老人,哪怕这个老人是娘亲的父亲,但无论是谁,他都不允许别人诋毁和侮辱他的父亲。
“不许你这么说我爹!”
奚尘目光带着倔强,死死地盯着古鋆,寒声道。
对于奚尘的冷漠古鋆视而不见,反而有些冷嘲热讽地继续说道:“若非是他,你娘也不必承受这十几年的苦,可他偏偏什么也挽救不了,老夫骂他一句窝囊,难道不对?”
奚尘喘着粗气,一双眼瞳变得猩红起来,犹如野兽一般,绽放着噬人的煞气:“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爹?你身为一族之长,眼看着我娘受苦,你又做了什么?当年那些人要害我,逼得我娘自断经脉,那时你又做了什么?而我爹为了我娘,甘愿抛下老父,背负不孝骂名,只为来帝都救我娘亲,而你又做了什么?你,没有资格说他!!!”
这段话,奚尘几乎是咆哮着大声吼出来。
古鋆陷入了沉默。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酒壶,仰头饮了一大口,酒水顺着他的胡须滴落下来,他神色露出了沧桑,以及落寞。
“不错,我的确没有资格说你爹……”古鋆默默地喝着酒,抬头望着屋外,那片蔚蓝的天空,眼神陷入了迷茫。
看着自己的女儿受苦,他的痛苦,又有谁能知晓?
他不止一次望着天空,对着日月,质问苍天:“作为古氏一族的族长,又有何用?连自己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
古鋆喝着酒,沉默许久后,忽然对着奚尘说道:“这段时间,你就在我这疗伤,暂时不要出去。”
奚尘忽然说道:“我想见我娘亲!”
古鋆手上的酒壶蓦然一顿,而后淡然说道:“还不行。”
奚尘攥紧拳头,有些不死心地道:“就一眼……可以么?”
古鋆低下头,望着眼前的少年,那倔强的眼神中,带着一抹深深的哀求,让他的心仿佛触动了一下,沉默中,还是轻缓地点了点头,道:“我来想办法。”
是的,哪怕他是族长,哪怕仅仅只是让他们母子见上一面,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仍然没有决定权。
接下来的几天,奚尘都在古鋆所在的阁楼内,静静疗伤。
他没有催促去问古鋆,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娘亲,他相信,既然对方答应了自己,就应该不会让自己失望。
果然,在第五天过后,古鋆从外面回来,便直接来到奚尘面前。
他目光深深地望着眼前的少年,随后他又拿出一壶酒,仰头狠狠地灌了一口,让对面的奚尘,不由得暗暗皱了眉头。
忽然,古鋆下方酒壶,对着奚尘轻声说道:“你可愿……放弃奚族,改为古姓?”
奚尘一怔,随后脸色变得阴沉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古鋆摇头笑了起来,似乎有些自嘲一般,他又抬起头,目光露出一抹深深的歉意,道:“这是……老祖最终的让步。你若愿意改为古姓,并发下道誓,不为当年之事,而仇恨古族,并终生不判古族,那你就可以……见到你母亲。”
奚尘默然,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古鋆:“你觉得,我会答应么?”
古鋆摇了摇头,道:“不会,但老夫希望,你能答应。”
奚尘笑了,他的笑容很冷,冷到周围空气中的温度,都仿佛随之下降了一般。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奚氏宗族的人,也不是古氏宗族的人。我姓奚,是因为我爹姓奚,我爷爷姓奚,与奚氏宗族,没有任何关系。我恨奚氏宗族,同样……我更很古氏宗族!”
“所以,我不可能答应。你口中所谓的老祖,在我看来,不过是个思想迂腐,食古不化的老顽固罢了。不管他是要废了我,还是要杀了我,总之……此事,我决不答应!”
奚尘态度坚定,掷地有声的说道。
古鋆似乎早就猜到奚尘的答案,因此他没有感到意外,神色始终保持着平静,道:“此事,本无需你同意,因为古氏宗族内……有的是办法,让你忘记以往的一切。”
奚尘心底一寒,眼中露出滔天怒意,死死地盯着古鋆,道:“你想要,对我使出那种手段么?你觉得你这样做,我娘会同意?”
古鋆道:“她不会,倘若老祖出手,她干涉不了,而你……也将没有选择。”
奚尘目光微微一闪,随后他望着古鋆,道:“那你呢?你会干涉么?”
古鋆目光平静地与奚尘对视,内心似犹豫了许久,才缓缓说道:“老夫……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