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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觉得我们应该正视一下这个问题。”艾科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被他们三人围坐着的篝火噼里啪啦地跳动着,今天这座前哨站没有大风,平静得很。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巴德斯今天也带了酒,上次他把艾科的那一壶酒给喝了个差不多,艾科生气得很。
“但是至少它关乎我们的未来,我们需要提前了解清楚。”艾科反驳。
“我们可不会因为战争结束而改变什么……”巴德斯打了个嗝,那熏臭的酒气从巴德斯那儿扑到汉克斯脸上,“一切都不会改变……一切。”
“边境会解除封锁,贸易会被放开,我们也终于能上个南方女人了,要是换作现在,怕不是半夜里被捅死的份儿。”
“那些发战争横财的人怎么办呢?”巴德斯不屑地看着艾科,“两百年,这场战争整整持续了两百年!自我父亲的父亲的父亲出生时,这场仗就打得不可开交,”巴德斯再喝上一口,“摩尔弱势的时候,我们这边的城镇便会被战火践踏,萨鲁芬弱势的时候,这就轮到他们遭殃。这就是无止境的轮回。而在这轮回里,那些发战争横财的达官显贵们早就已经适应了,他们制造武器,卖给各大地主,他们经营前线娼馆,我们拿命换来的薪金就这样落入他们手里,当人们饿得没饭吃时,他们借种植医药之花罂粟的理由制成昂贵的迷幻之药,多少人因为它们而丢了心智!他们甚至把武器盔甲卖给摩尔皇族,国库的税收就这样流向这些无耻的恶徒。他们同意了吗?战争就算结束了,这些也难以改变,他们有一千种理由把纷争挑起来!”
“老头子你可真是博学,这些东西太复杂,可连我都没想明白的事儿给你整明白了……无法反驳,为了应对战争,单凭摩尔皇族的自己管辖的铁匠铺,要制造足够的武器是远远不够的。至于国库的税收,就算不落入他们手里,不也是给摩尔皇族挥霍掉吗?”
大家一时无言,刚才巴德斯的话在三人脑海里游趟着。
“那岂不是白给?”艾科皱着眉头蹦出一句,“我们的公主殿下这就要去萨鲁芬了,汀格将得到她,如果战争无法因此而停止,那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这不是我们该讨论的问题,摩尔自有他们的考虑。”巴德斯缓缓摇摇头,“虽然我说了那么多没用的,但是我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期待的,那就是能去上一趟南方,上个南方的女人。”
“哈哈哈哈!”艾科捧腹大笑,醉熏熏的他像是看到了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般,巴德斯也开始大笑起来,仿佛他刚才说过的,那汉克斯所无法理解的长篇大论从不存在过一般。
“你们有想过公主殿下自己的想法吗?”汉克斯突如其来地插道。
笑声戛然而止,两人都晕乎乎地瞪着汉克斯,不久后异口同声地问:“你在说什么呢?”
“在我看来,你恐怕连有名的汀格家主长子是谁都不知道吧?”巴德斯笑道,“有传说,天降红雨之时,莱格奥斯·汀格降生,头发皆红,即喊父母。初长成人便英姿飒爽,如今二十,已是举世皆闻的红发美男子。”
“如果不是莱格奥斯的门当户对,这桩婚事怕也成不了吧。”艾科摇着所剩无多的酒。
巴德斯继续道:“吟游诗人都在说,莱格奥斯几个月前已到白银城见过艾莉欧特公主,他们见面时,天空的晴光比任何时候都耀眼,红发之下,莱格奥斯英俊的脸陷入迷乱,他完全被艾莉欧特公主迷住了。而公主也被莱格奥斯的英容和随后的彬彬有礼所深深打动,就在相见的那一刻,两人约定成婚。”
“他们是两厢情愿。”艾科补了一句。
“可是,”汉克斯反常地没有笑,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口,打开窗,外面的微风扑了进来,让室内稍稍变冷了些,“他们才见过一次面,怎么就知道相互之间适合对方呢,假如哪一天,莱格奥斯的英容不再,性情大变,公主殿下还会喜欢他吗?或者公主殿下的美貌随时间而褪去,变得不再迷人,莱格奥斯是否还会接受这样的公主?或者就像巴德斯大哥所说的,假如艾莉欧特和莱格奥斯的婚姻再也无法维持两国的和平,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公主会被抛弃吗?”
郊野一片冷寂,偶尔传来荒野森林里豺狼和猛虎的吼叫,天空的群星像是在监视着一切,而月光照亮的前哨站烽火塔就这么孤独地伫立着,汉克斯没见过公主,却在内心极力想象着公主和莱格奥斯相见的那一幕,想从中找到答案,而他的身后许久都没有传来回话。
“唉,”巴德斯叹了口气,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踉跄了几步,朝着门走去,“到我站岗了。”
巴德斯打开门,响亮的咯吱声在室内回荡,等那声音消失时,巴德斯道:“别想太多,我刚才说的那些不过是开玩笑的罢了。”
说完,巴德斯就踉跄着走向烽火塔。
目送着巴德斯走去,直到他没入黑暗,汉克斯才关上窗子,回到原来的墙角坐下。
“汉克斯,”艾科盯着酒壶,表情没有了之前的散漫,“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汉克斯的标志性笑容再次回归,挠着头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好奇,人的一生,说不长也不长,要说短也不短,仅凭一面之缘就可以相订终生什么的,还是有些让人无法相信。”
“那头羚羊,”艾科抬头看着汉克斯,“它真的是被父母抛弃的吗?难道不是它自己选择离开父母的?”
汉克斯摇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又有什么所谓呢?”
“巴德斯他,还是小孩的时候,萨鲁芬的战火毁掉了他的村子,他父母为了救他被砍伤了。在逃进森林里后,因为伤势太重,加上身后的追兵,父母便骂走了他,巴德斯最后躲在树洞里听着自己的父母被活活砍死了。这是他有一次………醉得很厉害的时候提起的。”
汉克斯沉默着,也不再笑了。
“你相信我是从白银骑士团来的吗?”
汉克斯还是沉默着。
艾科无奈地笑了,他从汉克斯脸上看不出任何相信的痕迹。
“白银骑士团,那是一群疯子待的地方。”艾科的拳头攥得有些紧,他的思绪在汉克斯看来已经飞到了自己过去的某个点上。
“对外美称最为高尚和仁慈的皇家第一骑士团,秉承国家的高贵和荣誉感,他们得到了任何人的崇拜。”他从裆部掀开自己的上衣,露出了胸口一道又黑又深得疤痕,“而对内,却是说一套做一套,我在白银骑士团待的那两年,我几乎是最努力最上进,最尽心尽力的一个,一次任务的负伤,我被陷害,被扣罪,被指责,直到被抛弃。别说饯别礼,甚至让我连夜打包走人,连一丝尊敬都没有。”
“汉克斯,你说这一样吗?”
艾科的眼里带着怨恨,虽然汉克斯知道对象不是他,却能深深感受到,他的恨堪比黑夜深空,无法比拟。他可以想象得到艾科两年前被狠狠抛弃的那一刻,他承受着巨大的落差和阴影离开了奋斗两年的地方。
汉克斯看向自己的手,因为曾经的操劳,茧子已经盖满了能盖的地方,看了许久,他微微笑着抬头并轻声说:“对不起,艾科大哥。”
艾科嗤笑一声,扑倒在地上,他再也顶不住袭来的困意。
“我先睡了,反正下一个是你,而不是我。”
他说着,另外一名被巴德斯换下来的站岗哨兵打开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