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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刺！”琼斯一边后退，一边挡开汉克斯的侧击，“这时候要突刺！抓住我举剑的瞬间，腹部是最大的弱点！”

汉克斯领悟得很快，几次连续的劈砍之后，在面临相同的境况下，汉克斯选择了最有威胁的突刺。琼斯为了避免腹部被贯穿，不得不斜蹬脚向侧边扑去，在地上翻了几个滚之后干净利落地站起。

“做得不错，如果你面临的敌人稍慢一些，至少肠子会被你揪出来。”

“来吧，继续。”琼斯望了望那轮明月，时间还早着。

汉克斯呼出一口气，甩了甩骑士剑，剑影利落而干脆，“长官，请接招。”说完，他猛地蹬出一脚，侧挥着剑扑向琼斯。

“太慢了！”琼斯一边说，一边调整姿势，木铁相交，在深夜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脚步再紧一点！”琼斯竞步后退，木剑和骑士剑经历数次闪电般的相交，他精准预测了汉克斯的攻击轨迹。相比之前，汉克斯的挥剑姿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不再滑稽生硬，而是有了一个优秀剑客的高效率，高精准。

“很好！但是缺了东西！”两人在攻守角色之间转换，速度之快，应接不暇。琼斯感觉得到汉克斯几乎掌握了教授给他的每一种剑术技巧，甚至每一种需要注意的临场反应都几乎被完美复刻，但是进攻性却欠缺了什么，以至于他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威胁。

“臭小子！气势软绵绵的算个什么？”琼斯暗发一力，抓住汉克斯突刺时收剑的瞬间，这个瞬间，任何一个成熟的剑士都会通过判断对方的行动来预测接下来的应对，然而一个优秀的剑士会提前预判敌人接下来的数次动作，这对于一对多来说是极为有用的技能。琼斯知道他还没有教授汉克斯任何一对多的技巧。这个瞬间他以最快的速度贴近汉克斯，他早已预测出汉克斯接下来会横挡并快速进行防守转换，对于普通甚至是标准的剑士来说，这几乎是常规操作，但是对于琼斯而言，这种常规操作几乎无法防住他的攻击。

但是，就在琼斯打算以偏高于汉克斯能横挡的水平横向平砍时，汉克斯出乎了他的预料，只见他双脚一蹬，后仰着跳向身后，一个利落的后空翻完美躲过了这次近乎致命的平砍。

“这不干得挺漂亮的么，”琼斯微微吃了一惊，他了解一点，能做出这种应对的汉克斯，要么是反应速度超乎常人，在他从出剑到平砍这极其短暂的瞬间做出了决策，要么就是汉克斯同样做出了预判，预测他即将做出这样的进攻，然而他还没有教过他这种技巧，琼斯继续说道：“说说你的思路，汉克斯。”

“长官，只是觉得您会这么做而已。”

这种回答让琼斯再次吃了一惊，他知道这相当于没有回答，但他不会再追问，毕竟这毫无意义，汉克斯说的话隐含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换句话说，汉克斯可能在无意识中预判了他的动作，也可能是反应速度太快了，如他之前所想，在短时间内做出了改变应对的决策。

“你进步很明显，”琼斯挥了挥木剑，扫了一眼那满是疙瘩的剑身，突然感觉变轻了，“这把木剑……”

“长官，您太厉害了。”汉克斯打断道，他脸带微笑，喘着气，身子却坚挺稳当。

琼斯看不出汉克斯的意思，他扫了一眼明月，说道：“我们之间的单独陪练就到此为止吧，从此之后，靠你自己吧，说句实话，你的领悟力……”琼斯看着汉克斯手上的骑士剑，一眼就知道已经变钝了，“自己的剑要好好养护，刺不穿皮甲，见不了血，剑术再好也没有意义。”

汉克斯笑着点点头，似是完全没有在乎琼斯的忠告般说：“长官，我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勉强算是摸透您的风格。”

“你说什么？摸透？”琼斯眼睛睁大。

“是的，摸透。”汉克斯平稳下自己的呼吸。

“你确定我尽力了吗？”琼斯嗤笑一声，变得不屑。

“长官，您教会了我全方位的剑术和应对技巧，这是您总结出来的优秀的技术。但有一些东西不是单靠总结能够出来的，那就是作为长官您的个人风格。这种风格出自于您长久以来形成的个人习惯。”

“那又如何？”

汉克斯笑了笑，继续道：

“习惯是很难改变的，这一点长官应该也很清楚。我当猎人的时候，看得太多，好的习惯让人在野外得以存活，也有很多人因为一些固有的习惯而死掉，所以习惯有好也有坏。大家都说，长官您多年从军生涯，辗转于各处战场，在无数场厮杀之中存活了下来，我是真心觉得您太厉害了，而且我觉得很大程度您能存活下来，除了因为剑术高超，还以为您那变化莫测的习惯，这也是很关键的，若您不是故意隐藏，那我一定会觉得您几乎是战神般的存在。”

琼斯不再笑，他说：“谁知道呢，嘴上说说而已。”

“长官，您一生中，”汉克斯抬头看向明月，思绪飞入过往，“有没有什么您觉得必须要做的事，比如离别之前，比如面临生死。”

琼斯低头沉思了片刻，道：“当然，经历多了就会有。”

“必须要做的事，一定要尽力去做，我觉得您应该会认同。”

“毫无疑问。”

“我现在就面临着这一刻，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汉克斯的眼神柔和而坚决。

琼斯沉默了。

“为此，我希望您答应我一件事，看在我这两个月努力的份上，请在公主殿下启程那一天的早上，允许我外出一段时间。”

“那天清晨，是最重要的清晨，谁都不允许放假，绝对不可以，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想你应该是小队里最清楚的人才对。”琼斯说，他几乎坚信汉克斯就是这样的人。

汉克斯像是早就洞悉一切那般坚定，表情没有变化。

“您是对的。不过我刚才说了，我有必须要做的事，不然我会后悔的。”

“如果可以，”汉克斯挥动骑士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光，“我不希望自己违抗命令，或者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所以我想尽自己全力去达成自己的愿望。”

琼斯依旧沉默着，但他大抵知晓汉克斯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我想和您堂堂正正来一次决斗，作为胜利品，我希望能在那天清晨被允许外出一段时间。”

“这是不对等的。”

“对等的，长官。我说过，我已经摸透了长官您，难道您不想狠狠打我这张不自量力的脸吗？作为胜利品，您将挽回您的荣誉，对着我这个练了不到三个月的剑士，如您一直说的，臭小子。”

“我明白了，”琼斯罕见地咧嘴一笑，“汉克斯，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平时温柔得很，却还能有现在的咄咄逼人。”

“您误会了，我并没有咄咄逼人……”汉克斯挠着头笑道，脸上有些尬意。

“不，你已经成功激起了我的怒意，一个练剑不到三个月的臭小子，这几乎是我的耻辱。”

话语之间，练剑的夜晚，明月之下，琼斯头一次向着汉克斯拔出了他腰间的骑士剑。

“输赢怎么算，你我应该都知道吧？”他说。

“很清楚，长官。”

不远处木屋的门被打开了，巴德斯走了出来，像个醉汉般挪着步，他还没完全醒来。他摸着肚子，眯着沉重的眼皮走向茅坑。深深的夜里，空地的两人没有让巴德斯在意，因为见太多，也就见怪不怪了。

突然一个疾影在他眼角闪过，正当他以为是什么烦人的飞虫时，斯皮尔格堡的深夜敲响了最亮的一声。

咔！

巴德斯打了个激灵，仿佛被当面泼了盆凉水般睡意全无。他一度以为是敌军来袭，等他瞪大了眼睛，两抹锐利的影子映入他眼帘。

他惊呆了。森森黑夜，明月辉映之下，那两抹影子操着两把亮光光的骑士剑在以无法比拟的速度不断交接不断分离，瞬间在左，瞬间在右，忽上忽下，目不暇接。影子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杀气远远直冒巴德斯而来，让他打了个深深的冷颤。

“艾科！”巴德斯吼了一声，接着又陷入这场黑夜中的激荡里，见久久无人回应，他又喊了一声，“艾科！”

还是没人回应，巴德斯啐了一口，冲进木屋里，吼道：“都他妈给我起来！来看兵长琼斯和汉克斯对剑！不看可要后悔了！”

所有人都醒了，起初还有睡意，不出片刻就被外头疯狂的对剑声所打醒。他们纷纷跑出木屋，看向空地。

步步凑近，明月之下，两个身影渐渐明晰。

一声声惊呼之下，汉克斯的步伐干净而精准，那把骑士剑在他手中因为太过于快而如同被拖长了一般。

琼斯也毫不示弱，他几乎不留余地发动着连串攻击。

“汉克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艾科呆呆看着，他简直忘了自己曾经也在强如阿拉德亚这种人的身边待过。

“他可有白银骑士团里的人强？”巴德斯问。

“比大多数要强，但是……”艾科说到一半停下，“有些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对的地方？说清楚点。”巴德斯看着这场战斗，琼斯主攻，汉克斯主守并伺机反击。琼斯精准而大胆的步伐逼得汉克斯步步后退，但他并非处于弱势，反而有条不紊如同完全预料到琼斯的动作一般。

“说句实话，汉克斯的身材可以说是最大最大的弱点了，他四肢偏瘦，身材不比大多数成年壮汉，甚至都比不上我这个偏瘦的人，这样的力量会让他吃大亏。”

“你说得对，我现在也看出来了，”巴德斯在所有人的加油助威之中说。不出所料，汉克斯果真体力逐渐不支，他的步伐开始紊乱，即使如此，他依旧稳当地接住了琼斯的所有攻击。

然而，在一个无法预料的瞬间，汉克斯没能接住琼斯的其中一剑。只见那剑非常轻松地砍在了汉克斯的肩膀上，如即将撞向大钟的不可阻止的巨锤突然间在接触大钟之时停住一般。两人，一人呈闪避姿势，一人呈砍击姿势，这场激荡也如一场戛然而止的戏剧一般落下帷幕。

众人开始欢呼起来：“琼斯！琼斯！琼斯！琼斯！”

当然也有近一半的人喊起了：“汉克斯！汉克斯！汉克斯！汉克斯！”

两个名字的叫声在这军营的一侧，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交融在一起。

“您赢了。”汉克斯大口喘着气，带着沮丧说道。

“是我赢了。”琼斯也大口喘着粗气，也同样带着沮丧，没人能看得出来琼斯觉得自己赢了。

两人重新站直了，把剑插入腰间。

“长官，我……”汉克斯紧紧攥着手，脸上像是憋着气一般，“说了大话真是很抱歉，已经没有机会让您准许我的要求了，不过，算是我求您了，”汉克斯单膝跪下，低着头说：“请让我和巴德斯大哥交换一下任务。”

琼斯看着底下这个少年，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等了许久，两人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看什么？回去睡觉。”琼斯朝着人群冷声说道。

大家乐子也看够了，纷纷退回木屋里。

琼斯这才回过头说：“只要你不怕后悔就行。”

汉克斯当然知道琼斯这句话的意义，无论是从那种意义上，他都坚定地认为自己不会后悔。于是他抬起头，露出他标准的灿烂笑容。

“我不后悔。”

琼斯沉默着离开，向着自己的住所走去，汉克斯目送着他。

琼斯走到一半停下脚步，他说：“若是决斗之前，我或许会拒绝。”

说完他便离开了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