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弥漫着一片沉默。突如其来,像是轰雷过后的黑暗空间。
波尔斯的脸先是留有扭曲的余温,渐渐地反应过来——像是迟钝的孩童——开始由扭曲转为坏笑,惟独抽搐还在持续进行。
“你说什么?”波尔斯试探性质问。
“我说,请您放过她。为此,现在我愿意为你做些什么,只要我做得到。”艾科说。
波尔斯没有立即说话,像是在拿他仅有的那点脑容量搜肠刮肚。很快又放声大笑起来,接着趔趄站起,踉跄几步走到艾科身边,朝艾科的手臂试探性来了一脚。
莉莉见状,想要上前,却被艾科喝声阻止。
波尔斯变本加厉,一脚踩住艾科的头,大笑道:“你以为我缺狗?你知道有多少人跪着舔我的脚趾头吗?你知道他们为了钱可以下贱到什么地步吗?行,就算我缺,但是你做得到吗?你当然做不到了,有钱人家的长子哟。你尚且都比不上他们,凭什么让我放过她?”
“不就是一条狗么,你的狗能做的,我也一定能做。当然只要不违背我的良心,我就一定会去做,我也心甘情愿去做。你现在可以随意使唤一个有钱人家的长子,只要你愿意。相比那些舔你的狗们,我这样身份的人难道不是更有趣吗?”艾科坚决地说。
“我呸!”波尔斯朝艾科身上啐了一口,“我还真不信你这种有点身份的人能忍受得了那种羞辱。”
“你可以试试,只要放过她,尽管拿我试验,看看我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到底能不能忍受得了。”艾科刻意加重了‘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一名。
“好!这可是你说的!”波尔斯同意道。
艾科嘴一咧,看来眼前这个真正从小养尊处优直到被惯坏的公子哥已然把兴趣点转移到自己身上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就在自己紧绷的神经刚放松时,毫无预兆地一脚迎面扑来。他感觉有一股蛮力硬生生把他的脑袋推向某个方向,身子顺着力一道被扯过去,扑通一声,仰倒。
“请别这样!波尔斯大人!”莉莉被吓到了,欲上前阻挠,却被艾科一声振住:“不要担心!”艾科缓缓站起,像一棵铁松一样,见不到丝毫摇晃。
“如果连这点苦都受不了,谈什么骑士精神都是扯淡。”艾科沉着地说、这句话要是平日里说出来,肯定要被人笑话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当然波尔斯连现在都是这么认为的,他现实诧异,“骑士精神?”后又放声大笑道:“来吧骑士艾科!跪下来舔我的皮靴!”
“我当然舔,舔到你满意为止!”
艾科毫不犹豫地向前走,走到波尔斯身前,躬身跪下,正要舔那双黑色皮靴,门突然被推开。
走进来皮冯和珍妮。
珍妮一看眼前这幅怪异的景象,顿时张大了嘴。
“波尔斯哥哥?!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艾科哥哥呢。”
珍妮单纯而毫不顾忌的声线透着稚嫩。
波尔斯看到这两人,脸沉了下来,“你们来做什么?快出去。”
珍妮双手揪住裙摆一脸不满地说:“我要告诉爹爹去!”
“别,珍妮,求你了,只有你不要这样做,我平时可没亏待你吧?”波尔斯慌了。
“我不管!你要是敢打艾科哥哥和莉莉姐姐什么主意,我就让爹爹惩罚你!他们是皮冯哥哥的好朋友,所以也是我的好朋友。”
珍妮那天真的发言意外有不小的力量感,竟让波尔斯不知所措地后退几步,头缩了缩。
“皮冯!是你吧,”波尔斯反击,“怂恿我妹跟我作对!”
皮冯笑着耸耸肩,一脸无辜地说:“我可冤枉了啊,我只是同珍妮说了你和莉莉一道来休息室了,艾科担惊受怕地也跟了过来。珍妮说准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于是带着我一起来看看,不料刚好撞见你们在做这种事,仅此而已啊。”
皮冯说话时的语气在艾科看来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那般,那就是在扮演某种角色。
波尔斯听罢,理亏地低下了头。
珍妮见状,咧嘴笑起来:“当然了,我的波尔斯哥哥,如果你现在发誓不再找艾科哥哥和莉莉姐姐的麻烦,我就不向爹爹告状了。”
“我发誓,我发誓。”波尔斯捂着脸,一脸愁闷,“这样行了吧?”
皮冯朝珍妮微微笑着颔首,仿佛是在下指令那般,珍妮立马说:“当然了,原谅你了,波尔斯哥哥。”
波尔斯听了,闷闷不乐地离开了房间。
艾科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沉甸甸的疲乏感应声压过来。他双手捂着脸,长长叹了口粗沉的气。
…………
夜渐深,生日宴会行将结束,所有人聚集在宴会舞厅。
艾科与莉莉一同站上舞厅正中央微微凸起的平台,身旁还有父亲和克拉男爵夫人。
在那演讲用的平台上,父亲大庭广众之下宣布了自己同克拉男爵夫人再婚一事。
台下响起层叠冗杂的掌声。不时有赞美的喝彩传入艾科的耳朵。
伴着那掌声一起,赞美之辞在艾科脑海里糊成一团,像拉稀出来的粪便一样黏糊糊。
一群群人,像一根根木棍一样竖立,无论木棍上裹着何种鲜艳的步,无论木棍扭动着何种优雅的曲线,在艾科眼里都不过是一根干枯的木棍罢了。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视线都模糊在木棍与木棍的粘连之间。
后脑勺似乎有一只手在揪着里面的肉,致使艾科胃里催生着阵阵恶心,像极了肠胃不好欲要呕吐时的感觉。
“接下来,我宣布,我的长子艾科,将和我夫人的养女莉莉·索法,一位漂亮而尊贵的女士结成夫妻。相信大家也见过索法小姐曼妙专业的舞姿,也领略过其优雅得体的谈吐。她饱读诗书,对如何成为一个称职的妻子有非常到位的认识。相信她接下来将在这座庄园内好好学习如何管理这座庄园,成为我未来继承人得力的贤内助!”
又响起一阵掌声,赞美之辞层出不穷。
又是一团糊浆,又是模糊的视线,又是那呕吐感。不对,打从一开始这些感觉就从来没消退过,只是变本加厉罢了。
艾科想逃离这里,想避开所有不适,想独自一人。
但是,他还有一件事要做完。这是他直到刚才为止还未曾有过的意念。这意念油然而生,却似乎在心里沉淀了许久。不管怎么样,他觉得自己都无法避免这样的命运。
“他们的婚礼将于——”
“我拒绝!”一阵拖长的咆哮洪亮响起,像极速的流星划过天际那般穿透整个宴会舞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