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大清早,汉克斯躲在大马路旁的树林里。他在暗中观察着马路上的行人。
一大早,骡车便络绎不绝地在眼前这条马路上穿行。大多都在赶往左边不远的城市。路途若以徒步计,还算挺远,路上也没几个人步行。
从骡车上大抵可以看出些他们此行的意图来。无外乎都是赶往城市的市集里贩卖或者交换些商品。有的骡车上大,有的小。有的盖着大麻布,有的则明目张胆把货物外露。外露货物的大都有个小孩坐在车后看守货物。大多数是载鱼的。但也有的载着自家种植的蔬菜水果,不多见。有的还载着森林里猎来的野兽,定睛看一看,大抵有野兔、小鹿、火鸡、豪猪。偶尔有一两只成年麋鹿,体型巨大。
汉克斯低头瞅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四只红色的小兔。他大清早到森林里寻觅猎物,碰巧遇到了这四只显眼的小东西。通体红色。虽然不知道这类品种的兔子叫什么,姑且叫它们红兔。红兔似乎戒心不大(在汉克斯看来),汉克斯用自己的弹弓轻易击穿了他们的脑袋。凑近一看,他有些后悔。红兔看起来非常可爱,如果出手之前有仔细看,他一定会放过它们。相比之下,野猪可能卖得更好,它们怒气冲冲的样子也不会让汉克斯有罪恶感。杀死红兔的感觉在汉克斯看来就像是杀死手无寸铁的良家少女,让他有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愧疚。
他在内心祈祷了几声——用母亲一直以来的祈祷词——试图向红兔诉说自己的忏悔。
没有办法,他必须得找点猎物换取些金钱。相比用偷,他更愿意以正当的手段换取地图。
而现在,面对眼前这条通往城市的大马路,他下定主意要找准机会趁人不注意藏入骡车内,蒙混过关,在找个合适的机会跳出骡车。
既然要这么做,时机和藏匿的骡车得找对才行。他心中早已有了理想的目标。首先骡车必须得大,还得盖着麻布。骡车的后方不能有太靠近的人,否则被他们注意到自己钻入骡车内的话可不太妙。
他一直盯着路过的骡车,挑选着目标。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路上车少了许多。一辆巨大的骡车映入眼帘。是一户大人家。骡车上绑着厚实的麻布。后面很长一段距离没有跟人。
汉克斯不犹豫,径直冲过去。他像一头黑色灵狐,在土坡下化作一道暗影闪过。来到骡车身后的位置,登上土坡钻入大马路,瞬间扑到骡车屁股,掀开下垂的麻布边缘,就着缝隙钻了进去。
汉克斯进入了堆放货物的空间。一股蔬菜味扑鼻而来。汉克斯定睛一看,周围堆放着大量卷心菜,偶尔还参杂着胡萝卜、芜菁。
不知怎地,汉克斯喜欢这种味道。很久没有被蔬菜包裹住了。话说曾经有过这种体验?没有。大概。他记不起来,只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汉克斯摸了摸卷心菜的菜叶。滑滑的,软软的。有些卷心菜身上有不少被虫子啃咬过的洞,想必这种卖不出什么好价钱。
汉克斯沉思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他一直在母亲身上闻到过某种隐隐约约的味道。特别是在小时候,夜里,被母亲怀抱着睡觉时,他能闻到母亲下腋上的那种味道。
那种味道便是这种蔬菜味。母亲一定是生于南方的一个种植蔬菜的农家。大概是。至于为什么是下腋,他并不清楚。
随着骡车走了不长时间,汉克斯听见了人声渐渐变大。越来越靠近城门了。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虽然混乱,但不算太喧闹。骡车停了下来,偶尔往前走几步路。似乎在排队。汉克斯静静等待着。
没过多久就轮到了这户大农家。
“今天过来卖什么?”有一官兵问,话里带着笑意。
“卖点蔬菜。”车前的骡夫说。
“嗯……”官兵似乎若有所思。“都有些什么菜?”他问。
“卷心菜,胡萝卜这些。”骡夫又说。
就在这时,汉克斯似乎听到了钱袋赛过去的声音。
“没问题,蔬菜的话就不清点了,进去吧。替我向女主人问个好。”官兵话里的笑意更浓了。
“好哟。”骡夫说了一声,驱马进入城内。
看来躲进这辆马车是对的。仔细听下来,似乎唯独这辆马车没有被检查。既然只是买卖蔬菜,也不知道这户大人家为何非要给钱。也许只是怕麻烦。也许有别的意图。
不过这都无所谓。汉克斯现在关注的是他需要何时跳下骡车。
找人少的时候?那样反而更加显眼。
那就找人最多的时候。也就是足够嘈杂的时候。即使有人看见了,迅速融入人群里,谁也找不到他的身影,谁都无可奈何。这样下来反而更加安全。没错,就这样。
他侧耳倾听,寻找感觉。萨鲁芬的嘈杂和摩尔的嘈杂不太一样。虽说不管南北说话的语言都一样,但口音迥异。而且相比作为北方的摩尔,南方萨鲁芬集市的噪音要更加纤细和连贯。兴许是风格不一样?大概是。
汉克斯找到了一个他认为足够好的时机,毫不犹豫地钻出缝隙,在地上打了个滚,一头扎入人群。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他也没撞到谁。
出来之后,汉克斯置身于一个热闹的集市。他忽然想起斯皮尔格堡的集市,这里的集市比斯皮尔格堡要热闹得多。又想起北冰原的集市,形式上来说相对要迥异些,但不管怎么看,集市就是集市,所有人永远都在讨价还价,甚至还会因此而产生纷争。
就衣着来看,风格也是大抵一致,只不过人们穿的衣服薄薄的,没有大多摩尔人着装里具备的厚重感。这也是理所当然,萨鲁芬这一带的天气炎热,没有丝毫理由多穿一件衣服。女人大都往顶盖盘着头发戴着头巾,身穿圆领宽袖上衣,下穿轻薄麻布长裙,脚套女式长筒靴。
男人无外乎披头散发,当然头发有长有短,身穿布衬衫,偶尔有像汉克斯这样外套一件皮革衣的,下穿紧身裤,脚穿黑色长筒革靴。这一带土地泥泞,皮革靴相对来说好走路。
要说与摩尔人有什么差别,汉克斯还真不好看得出来。就这一点来讲,他不太明白为何南北两国要互相憎恨。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他得找个地方把红兔卖掉。但他没把握卖得掉。红兔究竟有没有人买,他一点把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