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德斯一行顺着小溪往草房子走。草房子就坐落在溪边,大概是为了方便取水而选的地方。不得不说,这块地方依着树林傍着水,无论是生火的木材还是必须的水源都是取之不尽的。是块非常适合居住的好地方。草房子侧对着他们,其正面不远的前方,一条马路赫然斜插在前,从他们的左后方一路向着右前方而去。
就在他们走到距离草房子十几步路远的地方时,侧对着他们的小木门被打开,一个女人提着水桶走了出来。
女人出门走了几步路,转头一见巴德斯四人,脚步瞬时僵住。
正午时分。太阳光洒在涟涟溪水上,溪水像琴,悠扬地沥沥着,发出轻柔的旋律。女人干巴巴瞪着他们四人,手中的水桶像突然悬停的吊铃,挂在绳子上左右摇晃,发出无声的抗议。
“夫人?”皮冯试着打招呼,小心翼翼地。
女人理所当然地毫无回应。
沉默之际,巴德斯把女人的容貌分析了一遍。嗯,约莫三十到四十岁的样子。不。大概会更年轻一些。只不过,似乎时光的流逝在她脸上刻下的印痕相当显著。这可就不好判断了。也许更老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门又窜出一小孩。是一少年。约莫十岁的少年。少年来到女人身边,堵在女人与他们之间,拧着脸死死瞪着他们,散发着威吓的气息。
当然,十岁的少年威吓不到任何人。
“夫人。”皮冯微微一笑。
女人依旧没有说话。水桶悬在空中,微微有些摇晃,但不像之前那么剧烈了,只是还在表示着抗议。
“我们是征兵官。”皮冯又说了一句。
“这里没有成年男人。”女人终于开口,发出了柔弱屈服的声音。
听了她的声音,巴德斯皱了皱眉头。她似乎在抗议,却一点也不具备成熟的威慑力。巴德斯有一种感觉,感觉她似乎对自己有着一股完全的不自信。
当然了,遇见眼前两个彪形大汉,况且彪形大汉后面还跟着两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弱的小弟,论谁都要变得相当不自信。可巴德斯觉得来自那女人的不自信并非出于他们这边,而是出于女人自身。
“不不不,我们不是来征兵的。”皮冯始终缓和着语气,与之前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那请走吧。”女人又弱弱地说,声音都快听不见了。
“那也不太行,走的话我们会很困扰的。”
女人把空余的那只手堵到胸口处。少年则是一把抓住女人提着水桶的那只手的手臂,喉咙哼了一声,脸拧得更紧。
“我们来自西北的村子。”皮冯说,然后指了指身后的巴德斯和一旁的艾科,“作为征兵官,我们被命令带着这两个人前往莱汀城报到。”
“莱汀城。”女人挽住少年,试图消除他的紧张。
皮冯点点头,“没办法,在这一带迷了路,眼下已经走了两天两夜,没怎么吃饭,也没睡过安稳觉,所以想借夫人的草房住一晚,顺便吃点东西。”
夫人似乎分别对着他们每个人的脸从头到尾都端详了一遍。
“征兵。”夫人的声音还是相当弱,但相较第一次开口要好上许多。
皮冯点点头,“征兵。”
“可那位,那一位似乎并不满足征兵的条件。”女人注视着巴德斯说。
其余三人瞪过来。
“我?”巴德斯指着自己,假装不知所措。
“好吧,”他耸耸肩,“曾经也有人这么说过我。”
他稍稍站出来,“但这都得怪两百年来该死的战争可不是?”说着,咣啷一声抽出剑,顿时吓了女人和少年一跳,巴德斯可以看到女人和少年的身体都抽搐了一下。
剑在空中闪着狰狞的白芒。
巴德斯接着说:“年轻男人都被征去当兵了,留下颤巍巍的老人。”他在空中做出一次急骤的挥砍,径直把剑砍向地面,于即将接触地面之际又戛然而停。“我也算个老人了吧,五十岁上下。可偏偏呢,”他说,“我打起架来却一点也不输眼前这两位征兵官。”
巴德斯扭头看向女人和少年,身体悬停着,保持着剑砍在草地上的姿势。女人还是干瞪着,眼里荡漾出紧张。少年则瞪大了眼,显然被巴德斯的剑法震撼了。嗯,这就对了,巴德斯心里说,这下闪电般的挥砍足够让一个不懂剑的普通妇女和没见过世面的小毛孩产生震颤。
巴德斯随意一笑,又哐啷一声把剑收入剑鞘。女人和少年又抽搐了一下。
“所以,我也没办法啊夫人。”巴德斯说着,走回原来的位置。
“喏,夫人,你看,”皮冯这时说,“那村子也没几个有用的男人了,所以没有办法,刚好这老头子又很能打,确实如他所说,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至少还能和我们过上几招。”
巴德斯耸耸肩,儿戏般歪头一笑。那可不一定,指不定你还打不过我可不是?
夫人微微点头,似乎相信了这个听起来不太靠谱的借口。
但她并没有马上同意,而是说:“可房子里只有一张床。”
“那无妨,”皮冯说,那是堆茅草的小屋子吧?”皮冯指着就近的那个小草屋,“茅草可以当床,我们今晚就睡那里。说来羞愧,其实对我们来说,最关键的还是希望能够吃点肉犒劳一下肚子,最好能够饱餐一顿,毕竟太久没吃过一顿正经的饭了。”
然而这时,少年以几乎没有威慑力的怒气喊道:“凭什么要白白给你们住!凭什么——”紧接着又当即被女人捂住了嘴巴。
皮冯赶忙说:“当然了,并不是白白住你们的房子,也不会白白吃你们的饭,看样子你们并没有男人当家对吧?我们可以替你们砍材割草,相比让夫人你做这些,我们四个人一下午就能替你们攒下许多天的备柴,怎么样?”
夫人低下头,似乎在思索着。少年则挣脱女人的手,只不过没再怒骂出来,而是像一只狼幼崽瞪着眼前试图侵犯领地的成年灰熊,浑身散发着誓死保护身后大人的莽勇。
“夫人?”皮冯再问了一句。
女人点点头,也不说话,走向那间放茅草的小草屋,少年也紧跟着。女人打开草屋的门,还是操着弱弱的语气说:“这里面确实能睡上一晚,只不过里面还放了木柴,味道有点大,空间也挺挤,如果不嫌弃的话,随你们意。”
“不嫌弃不嫌弃,一点也不嫌弃,对吧?”巴德斯嬉笑地说,瞅着其余三人。喂,你们三个都当习惯了公子哥,可别对这种小问题有什么意见啊。
其余三人纷纷点头。
“好,事情就这样定了。”巴德斯说。
于是四人走进这间小草屋。
小草屋果然显得拥挤。因为放置木柴的缘故,躺下四人已是极限。空气中还弥漫着木头特有的刺鼻酸味,当然还不至于令人窒息,睡上一两晚尚且还能够接受。
阿拉德亚似乎很不满,皮冯也有些不习惯,但毕竟是他主动提起的,也就没明显表现出来。巴德斯劝阻他们别想着要住进那女人的草房子,否则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把事情给闹大了,在那之后可就不是露宿森林这么简单事了,也许会被这一带的官兵连夜追杀都说不定。
艾科自不用说,两年来在斯皮尔格堡的从军生活磨砺出了他最起码的忍耐力,自不会有怨言。而剩下那两人——阿拉德亚和皮冯——想来也没什么办法,也都乖乖就范,只得住进这脚碰脚的狭小空间里。
最起码不用露宿森林。最起码还能享受茅草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