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看到了车影。正如乔所说,他们在中午时分追上了这辆正在快马加鞭往前赶的马车。
临走之前,凯瑟琳小姐说过,马车因为选择走捷径前往中部地区,所以并没有过梅勒斯吊桥,而是径直穿入了森林,路越来越窄就是佐证。到这如今追上马车这一时刻,这条小路已然崎岖不已。难走的路拖缓了马车的前进速度,尽管如此,捷径还是大大缩短了马车前往中部地区——即横河以南——的路程。
凯瑟琳小姐还说了,横河的南北原本都是大家族铃兰家族的辖地,却因为包括连年战乱在内的种种原因家道中落而被蚕食者飞渔家族吞并得只剩下一座孤山。现如今飞渔家的继承人就以中部地区为主要根据地而兴风作浪。当然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还在于,盖伊的当家显然是想挟公主殿下的活命以亲自向飞渔家族的继承人领功。这样建立起来的关系可以让盖伊家的在中部地区的活动如鱼得水。
只可惜他没能料到竟会从车后冒出两位看不出身份特征的黑衣人。
“能别出手就别出手,且不能杀任何一个人,记住了吗?”乔一边大蹬马腹部加快速度一边问。
“记住了。”汉克斯回答。他本就不想杀任何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就像在布克沃山谷抑或昨晚那样——他是绝对不会把剑刺向人体的。而凯瑟琳小姐也如此要求他——不能杀任何一个萨鲁芬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出手,乔会料理和那辆马车有关的一切。
果不其然的是,乔从黑衣里掏出飞刀——一种罕见的长柄短刀。在斯皮尔格堡的军备库里并没有见过此种武器,想必在刺客这一行里是标配。
只见乔麻利抬手,对准马车旁护驾的一名骑兵,此时这些护骑尚未发现远身在后方的乔和汉克斯。乔身体巍然不动,手臂以极为迅猛的速度向前甩,飞刀迸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银芒之后,击中一名骑兵的马臀。只听得一声哀吠,马一阵乱窜后应声而倒。还未等其他数名骑兵反应过来,乔的飞刀又簌簌飞出,他们纷纷重摔而下。马车一时间并没有因为骑兵而停下,只稍许减慢了些速度。
“要赶上去了!”乔朝汉克斯喊了一声,而后把马速加快。汉克斯也紧跟而上。
马车有人探出头来。汉克斯清晰地记得那个脸庞,是盖伊的当家。等他缩回头,马车又开始加快速度了。可累累负重的马车终究抵不过几乎毫无负重单枪匹马,不出片刻汉克斯和乔即追到了马车的屁股。
乔策马急冲来到马夫身旁,跳过去,一拳击晕马夫,抢过缰绳,操纵前方两匹被驱得亡命狂奔的黑马止步。一阵凌乱的马吠后,马车彻底静止。
汉克斯这时也跳过上马车。乔看了他一眼,走到马车的门帘前,掀开门帘,打开门。
里面坐着盖伊的当家和公主殿下。
盖伊的当家一脸惊恐,双手颤抖地抓着公主殿下的臂膀。公主殿下闷着脸,什么也不表示。尽管面对如此危机,她依旧保持着作为摩尔公主那卓越的坐姿,双手放于腹部,眼显露威严地瞪着处于马车门口挡住视线的两人。因为黑乌乌的风帽把脸藏得很深,公主没能看出来汉克斯正是其中一个。
盖伊的当家更甚,他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甚至误认为是两个武功高强的山贼前来劫财色。他振振有词地宣示自己高贵的身份,并以优厚的报酬要求眼前这两个黑衣人放过他们。
汉克斯看着他张牙舞爪的短手在公主殿下面前挥来舞去,心里有点来气。乔并没有理会这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径直走进去,也不顾什么身份地位,一拳打晕盖伊的当家。
这时,他朝眼前的公主微微鞠躬,惹得不明所以的公主殿下有点错愕。
乔转身看向汉克斯,说道:“你来带上公主,那些骑兵就要追上来了,我们得离开这里。”
汉克斯在风帽里点头,径直走到公主殿下面前,掀开风帽。
“汉克斯!”公主殿下惊叫。
汉克斯单膝跪下,低头略有哽咽地说:“很抱歉,殿下,让殿下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罪。”
“不,你能来救我,我就很高兴了。”她的声音里有种特别的压抑,既有喜出望外,也有忍辱负重。
汉克斯扶起艾丽欧特,将她扶出马车。陪同她上了马。
“那个人没对殿下做些什么吧?”
艾丽欧特摇头,“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汉克斯略有迟疑,转念作罢。他策马带着公主随同乔转入森林里。
很快,身后传来了吵嚷声。那些骑兵回来了,估摸同是满脸错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森林里穿行中,艾丽欧特并没有特别提到什么,心情依旧低落。
汉克斯忙于控制因为狭小地形而躁动不安的马,没能与艾丽欧特说上太多话。
也许是觉得离得够远了,那些人再也无法追踪到他们,乔止住马步。
他下马,风帽依旧没有摘下来。
汉克斯和艾丽欧特也下了马。
这时他开口道:“只能送两位到这里了。”
汉克斯点点头。
公主殿下张开嘴欲说些什么,可又咽了回去。
“殿下不必询问我是谁。”乔似乎猜到了公主殿下想说的话,“为了保护家园,我们只能帮您到这里。”
“为了保护家园。”艾丽欧特点头。
“这正是作为萨鲁芬人的小姐她本人的要求,她说了,我们的目标和追求终归不同。”
“是的,先生,终归不同。”艾丽欧特很显然非常清楚眼前乔的年龄绝非小。与此同时,还有一种来自对忠诚下属的理解。
“是的,殿下。尽管如此,我们哪怕还有一点是相同的。”
“请问是哪一点?”
“但愿这个世界能够和平。”
似有什么触动了艾丽欧特。
“你是摩尔人。”艾丽欧特道。她的发言让汉克斯吃了一惊,没想到她竟能一下猜出来乔的特殊身份,该说是女性天生的感性呢,还是公主殿下特别地具有看待某个人的天赋?
“不管我是什么人都不重要,殿下,我的一切行动都只是代表着小姐她的意志。我就像小姐她的手脚,不长在身上却能完全控制的另外的手脚,无论什么时候,何种想法,我都会为之履行不怠。”
“你家小姐是个很高尚的人。”艾丽欧特又说。
“是的,岂止高尚,在我眼里甚于伟大。所以,汉克斯·亨特,能为一个甚于伟大的人效力,大概是即便九死一生也不会后悔的人生选择。”
乔说完,从黑衣内掏出一张羊皮地图,在地图上扣了一个黑点,说道:
“黑点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而红点,是狄奥尼斯河最窄的一个点,那里有一座小石桥,曾是黑商贩偷渡狄奥尼斯河的唯一暗道。这暗道因为近年来狄奥尼斯河水位的涨高而被淹没。尽管如此,每年的这些天,其水位都会有一个短暂的下降,两位可以凭此而安然度过狄奥尼斯河前往莱汀城。”
汉克斯瞥了一眼地图,抬头说:“明白了。”
乔默然,再次上马。
“往后的路已经不是马可以走的了,还请把它放生了。”
汉克斯点点头。
“再见,但愿和平到来。”
汉克斯看了一眼处于稍许呆滞中的艾丽欧特公主,然后说:
“但愿和平到来。”
乔近乎无声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