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倒是可以完全理解,”巴德斯无奈地摇摇晕眩的头,又顿然感到有些阵痛。
“飞渔家族毫无疑问干得出这种事。”巴德斯也是早有耳闻这个家族昭著的臭名,不单单以各种让人不得不承认的出色伎俩把享誉一时的铃兰家族挤下第三把交椅,还彻头彻尾当了个掠夺者,把有苦说不出的铃兰家族的辖地占了个干净。
“可既然如此,”他继续说,“我们依然没有必要再前往莱汀城了。”
“不,我认为必须要去。”阿拉德亚说。
“事情已经无法阻止了可不是?”巴德斯靠近阿拉德亚,脸堵在他的下巴处,没错,巴德斯比阿拉德亚矮了近一个头。
“事情还不到无法阻止的地步,现在莱格奥斯知道公主殿下下落不明,正到处寻找她的下落,甚至可以说,在莱格奥斯的悬赏告示中,我们见到了十足的迫切之心,希望全绿林河畔的从属家族与飞渔家的搜查队分庭抗礼,要争取在其之前找到公主殿下。莱格奥斯不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惹怒自己人,所以不会驱赶他们,但至少他在努力争取拿下事情的主动权。”阿拉德亚说得意外地坚决,巴德斯本以为眼前这张计划书可能会让他更加忧心忡忡。
“这都没错,”巴德斯举起手上那张羊皮纸计划书,“我虽然不懂萨鲁芬文字,话说回来摩尔文也没怎么认得几个,但我知道这下面列了很长很长的篇幅,怎么看来都不只你们说的这么点内容。”
阿拉德亚沉默不语。巴德斯看向艾科。
“你说的没错,”艾科手插着腰说。相比阿拉德亚这个白银骑士团团长,倒是显得更加忧心忡忡。“这张计划书,不仅仅只有那么点内容,这里面详细规划了闪电战的实行计划,以及——”艾科死死瞪了阿拉德亚一眼,仿佛这位老相识对某些最为关键的点竟然视而不见而惹得艾科记恨那般,“以及闪电战得手之后,如何进一步攻打帝都城市圈,最后攻下白银帝都的宏图大计。”
“攻下白银帝都!”巴德斯张大嘴。
“战争已经打了两百年!萨鲁芬的高层甚至打算以这种方式来结束战争?”巴德斯吃惊得手在微抖,就算他再怎么不把世界放在眼里,眼前的计划也着实让他为之一颤。
艾科点头,接着在阿拉德亚和皮冯凝重的眉目下详细说明了萨鲁芬高层所制定计划的几个步骤。说是详细步骤,也不过是大概的行动纲领,不具备真正的可操作性,但足以就此而定制极为周详的计划。
卑鄙。拙劣。不得人心。巴德斯不得不在内心冒出这几个词。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萨鲁芬的操作确实极有远见。这种闪电战,毫无疑问是结束两百年战争的一大粗暴又不讲道理的简单方法。
要知道,莱格奥斯大费周章迎娶艾丽欧特公主,为的就是结束两百年的战争,可这种方法具有极为复杂的不确定性,甚至其背后所隐藏的肮脏可是要比秘密的军事行动来得更丑陋。这种做法很显然不比眼前这份宏图大计来得容易实行。
但依然如巴德斯心里冒出的那几个词所表达的,这份计划字里行间到处渗透着冷酷的人心。
“现在你还会觉得,去找莱格奥斯协商的意义比回摩尔报告这件事要大?”巴德斯揪住阿拉德亚雄伟的肩膀。俨然像山羊去舔狮子的鬓毛,起不到丝毫威慑作用。可阿拉德亚并未威胁回去,反而皱着眉头纠结不已。
“我知道,”巴德斯步步紧逼,“如果我们能让莱格奥斯找到公主殿下,莱格奥斯能亲手阻止这场恐怕会涂炭整个摩尔的可恶计划,我们依然不能如此确定,我们没有丝毫信息说这一切就能这么结束。”
见阿拉德亚还选择闭口不言,巴德斯恶狠狠地怒吼:
“对不对?!!!”
阿拉德亚一把扫开巴德斯的双手,“确实如此。”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拿着这份计划书,回到摩尔,献给国王陛下,也许还能阻止这一切。”
“可这份计划书属于马里亚诺,”阿拉德亚说。
“这很重要?”
“马里亚诺迟早会发现计划书丢失了,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发现了。这样一来,他会禀报给飞渔家族,计划也就失效了。”
“不!”巴德斯使劲摇头反驳,“也许会发现计划书丢了,但马里亚诺不可能认定那就是三个摩尔人从地道的楼梯爬上来,拿走计划书,又从地道的楼梯下去!他会首先怀疑宅邸里的人,而且,你想想,就这么丢了一份计划书,而且还不确定是谁拿走的,他会就这么轻易地把事情报告给他如今的顶头上司么?”巴德斯突然想到娜塔丽,马里亚诺会不会最后怀疑到她?看来极有可能。但他把脑海中的这种想法甩开,继续说道:
“只怕会让飞渔家族怀疑他别有居心吧?再说,这份计划,按照艾科的表述的,估摸是几乎很难再有大变动,不如说,再变动起来也几乎无法达到如此卑鄙的效果可不是?”
阿拉德亚默然。巴德斯心里对这个白银骑士团团长狠狠嘲笑了一番。就这也能当团长?连这种情况都想不到的人也能当团长?还是说,眼下的状况让他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说来也是,他这一生就没碰到过什么如临大敌的困境,无论人生中还是战场上,即使有莱格奥斯一时挡住了他的去路,那也不过是光环之下的微小而自欺欺人的遗憾,根本算不上什么困境,顶多算是点小小的阻碍罢了。
说得也对!巴德斯大笑一声。
“团长大人,还有副团长大人,如果你们还算是有点身份的摩尔人的话,或者说,就如艾科说的,你们还算是有点骑士精神的话,就赶快做出决定!回摩尔递呈这份计划,还是去莱汀城等候不由自己把握的机会,你们决定,但无论如何,这份计划书都必须留在我和艾科身边!”
这是巴德斯回忆起的那天的最后一句话。
雾气变得更加浓厚,路甚至已然看不清。可眼下不得不再次启程赶路。他们必须尽快回到摩尔。
巴德斯拍了拍艾科的肩膀。
艾科起身。披着风衣的他显得沉闷不已。雾气已然让他身上的风衣润得湿答答。巴德斯看了看自己的风衣,也是如此。
“天气很让人难受。”巴德斯说。
“说的是。”艾科低沉地回答。
“不像你。”巴德斯说。
“不像我?”艾科还是操着他那低沉的声音。
“有点儿不习惯呀,没了那种在斯皮尔格堡的活泼气氛。”
“人总是会变的是不是?”
“确实。”
“你也是,总感觉自从离开溪边那间草房子后,就有点儿不像你自己了。”
“不像我自己?哪里不像?”
“我是说,你好像不怎么喜欢开玩笑了。”
“是这样吗?”
“是这样。”
“那我现在开一个怎么样?喜欢荤的还是素的?”
“没那心情。”艾科起不了丝毫兴趣。
巴德斯嘟着嘴,显得百无聊赖。路还是要尽快赶,可路途终归是无聊。
突然想到那天艾科说出来的计划。
“嗨,艾科,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可能会有点惹你不高兴。”
“我现在已经很不高兴了,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更不高兴的了”
巴德斯说行,他便问:
“丹戈城,你觉得有可能被攻打吗?”
艾科沉默不语。
在那份计划中,丹戈城是处于计划入侵的区域中的一部分。就算不一定会被双方作为重要据点展开攻守战——那是最糟糕的情况——情况也处于远远无法预料之中。
良久,艾科说:
“不知道,但愿不是,可但愿有何用?我想尽快赶回去。”
自不待言,毕竟他的莉莉也许还在丹戈城,也许浑然不知危险将近。
所以巴德斯想到了娜塔丽。那个离去的背影。牵着艾略特,一高一矮。
她,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