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克斯在这条湍急的狄奥尼斯前。他费了好大功夫才下到了水边。很危险，河水比前扑后继的冰原牦牛还要危险。稍有不注意，一个水浪拍过来而没抓稳，躲闪不及下便会被带入河中央。

汉克斯准备用一块临时刨空的木块当作木碗迎着河舀水。他瞥了一眼河对岸。狄奥尼斯河最窄最矮的一小段，一眼望去大概也有近千步的宽度。一座所谓的小石桥横在眼前，看不到桥墩，也看不到桥面，只看得到露出来的一个个桥栏上的石柱。在乔眼里的小石桥，也是拥有足以抵挡湍急河流的坚固大桥。想必梅勒斯大吊桥之宏伟不可想象。按照乔的说法，等上一两天即可，水位会下降到足以渡河的程度。

话说回来，听乔说过，这条河对接横河。而横河却要比它温驯许多，至于什么原因乔并没有说。

哗啦声不绝于耳，几乎涵盖了任何森林传来的声响。来和去望不到底，只有弯绕的路径有迹可循。

汉克斯试图去够到水，手有点吃紧。虽然看不到自己此刻的姿势，他还是感觉到自己处于相当危险的位置，若是此时扑来一涛激浪，论谁被卷进去无疑都是死路一条。突然间左肋一阵刺痛传来。汉克斯方知道自己用力过度，连忙缩回身子，抓紧壁上凸起的石头。刺痛一阵一阵，像有刺猬在肚子旁到处钻动一般。他不得不捂住左肋。

“汉克斯。”公主殿下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汉克斯抬头望去。

殿下拧着眉头，漂亮的脸蛋失去了光彩。或说，本来就已经失去了光彩。自从救下她，脸上的阴郁气息更加浓重。

汉克斯投以标准一笑。他知道，如果这时候连自己都不笑，那她的心情就会崩溃。所以他必须要笑。笑是母亲教他的，所以他有资格笑。

“我不渴，请上来吧。”

“不能不喝水，殿下，不能不喝水。”汉克斯在这一点上不会听从艾莉欧特。

他再次试图去舀水。左肋又开始撕裂般地疼痛。看来要达成这个动作，左肋处的力量是必须要用到的。没办法，他强忍着痛，尽力去够到水位。他看准时机迅速舀起满满一碗水，小心翼翼地缩回身子以免让水溢出。

汉克斯往上递出碗，艾莉欧特当即接住。汉克斯随后爬上去。刚爬上岸，艾莉欧特迎过来，轻轻摸住汉克斯的左肋。

她看着汉克斯，眼里满是坚决。白银色的头发披散在肩膀，先前在马车上见到她时，就知道她在林中城洗洁过身，衣服也洗净了，可如今又一次变得脏污。

汉克斯与贴着脸的公主殿下对视，感到有些尴尬，遂避开视线。

试图拿开艾莉欧特的手，汉克斯说：“我去生火。”

“请让我看一下。”艾莉欧特寸步不让地说。

何必用请，殿下，如果命令我，我会给你看的。可汉克斯不想，也不希望。他试图离开。

艾莉欧特主动掀开了汉克斯的衣服。感到一阵凉嗖。汉克斯知道她已经看到了那条拆了绷带裸露出来的长长的伤口。

她捂住嘴，眼泪滴落。扑通坐倒在地上，裙子被泥土所沾染。

汉克斯轻叹口气，蹲下，对殿下说：“我还活着，殿下。”

她低着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原以为……”

“原以为盖伊家族是忠诚于莱格奥斯对么？”汉克斯问。

公主点点头，还是哭泣。可怜的女孩，敏感的女孩，殿下拥有所有春季少女敏感的心灵。

“可是我还活着，殿下你也活着，我们什么事也没有。”

见她还在哭泣，汉克斯抓起殿下的手，微笑着温柔地说：“最重要的是，我们还有机会不是么？”

殿下抽搭搭地提抬起头，脸蛋上因为哭痕而显得楚楚动人的表情让汉克斯心底里猛然悸动了一下。

“你相信他吗？汉克斯，你相信他吗？我现在连自己都快不相信了。”艾莉欧特抓着汉克斯的臂膀，脸近乎贴住汉克斯的胸口。

汉克斯反手扶住殿下的臂膀。

“我对他一点都不了解，殿下。”

“你没听说过他么？”

“我在北冰原长大，殿下，我远离尘世，不懂得这些。”

所以我就无法与你一起承担？恐怕你是这么想的。可不对，我可以为你承担，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为了殿下你献出我这绵薄的一生。

“可是我知道，殿下，你相信他对吗？”

殿下点点头。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放弃了殿下你，没有任何证据。也有很多证据表明，他在寻找殿下你。”

殿下点点头。

“所以，殿下，不管出了多少个叛徒，汉克斯·亨特都始终站在殿下一边，并且相信殿下的判断。”

没错，如果这是一个必定的过程。

“走吧，我们去生火。”汉克斯笑道，“这些水，”他拿起木碗，“这些水不能直接喝，需要烧一烧才行。”

殿下稳定下心绪，被汉克斯扶起来。

两人来到原本早就架起来的篝火前。汉克斯用燧石在干草上生火，篝火很快明亮起来。天色渐黑。火之光维持了森林的一个点稳定的亮光，也赶走了妄图过来寻觅猎物的肉食者们。

他们要守在这里，等水落桥出的那一刻，他们得渡过狄奥尼斯河，然后一路往南去莱汀城。

生完火，在火上架起坚硬的木碗烧水，随后汉克斯拿出从塔兰蒂诺家带来的干粮——一袋麦饼，一袋坚果。从麦饼袋里拿出一份麦饼自己咬住，把剩下的全递给艾莉欧特。

艾莉欧特的鼻子还抽搭搭的。她终究还是个女孩子啊，汉克斯这样想。

“这是塔兰蒂诺家带来的。”汉克斯笑着说。他尝了尝麦饼，是安做的，味道好极了。

艾莉欧特看着汉克斯，也拿出一块麦饼，用她粉嫩的小嘴轻轻咬了一口，大概是没怎么吃过粗糙的东西，硬度不太适应，咬了半天才咬下一点屑。

汉克斯见状忍不住笑了一声，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公主殿下羞红了脸，似乎有些不甘示弱，使劲儿咬下去，终于咬下来一小块。不见她两颊大幅度鼓动，只能感觉到在微微咀嚼。汉克斯想这也一定是她十五年的人生养成的优雅习惯。

看着吃相极为养眼的她，汉克斯觉得她俨然是狂野丛林中的一株白茶花。

“好吃么？殿下。”他笑着问。

艾莉欧特闭上眼，把手放在裙子上，试图把那味道记忆在脑海里。

艾莉欧特脸有些红了。点了点头，大概是觉得味道棒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