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来,汉克斯睁开眼,发觉自己竟然头一次睡过了头。他知道自己罕见地做梦了,可他已经忘了自己做过什么梦。他慌忙站起来,看向狄奥尼斯河。水位刚好在桥之下。汉克斯想起得叫醒殿下,回头看去,倏然发现殿下正坐在自己不远处注视着他。
“殿下,你刚醒?”
她摇摇头。
“醒了好久。”她微微一笑。
“殿下怎么不把我叫醒。”
“我想你太累了,所以,”她看了看狄奥尼斯河的方向,“不舍得。”
“那可不好办,啊,万一错过了就糟了,不过终归是我自己的错,只不过,该叫醒的时候还得请不必顾及我。殿下,我们这就过河。”汉克斯说着就拉起她的手。
“火还没灭掉……”
“不必,它过一会儿自己就灭了。”汉克斯拉着她的手就往桥的方向跑。
“汉克斯你的衣服。”
“殿下先穿着,而且这样最好。”
朝她看了一眼,她似乎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桥在下坡,坡并不缓和,路还有点雨后的湿滑,汉克斯只能小心翼翼护着她往下小跑。
来到石桥前。湍急的河流刚好擦着石桥底而过,因为迅猛,冷不伶仃往桥面掀起一片巨浪,足以把人瞬间拍入河中。
就过桥来说,这水位降得不够低,也许还可降得更低,但汉克斯预感不能再等,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汉克斯攥紧殿下的手,在河流震耳欲聋的哗啦声中大声嘱咐道:“请殿下的双手抱紧我的腰!”
她看着汉克斯的左肋,有点犹豫。
她摇摇头说:“我能行!”
“不!请抱着我的腰!不然会被冲下去!”汉克斯在这一点让毫不退让。
“可你的……”
“我没事!”
她抱住汉克斯的腰不敢用力。汉克斯转而选择紧紧抓住她的手来防止发生意外。于是他们开始前行。
刚踏入桥头,一个巨浪往汉克斯的脸灌来,冲击力强劲,鞋底在湿滑的桥面上一个劲儿往侧边滑,身子猛地怼在桥栏上。汉克斯感觉鼻子进水了。他把水呛出,回头看向艾莉欧特。
她像个小奶狗一般咳了几声,头发已然完全湿透。
“请务必抓紧我!殿下!”汉克斯发出最后通牒,然后向前迈步,他知道不能在这里久留,多一秒钟就是多一份危险。
她的手抓得更紧。两人扶靠着桥栏向桥对岸小跑而去。
石桥的桥栏因为长时间的冲刷而光亮湿滑,根本不适合抓扶,桥面也滑得难以站稳。在这湍急的河水冲击之下显得尤为艰难。可汉克斯曾经毕竟为了深入腹地而淌过北冰原的冰面,早就适应了更加夸张的湿滑度。带着公主殿下,汉克斯此时能够稳定地向前推进,并没有滑倒过一次。
几千步的河宽他们走了好一会儿,若是按旅途的时间来看着实不算什么,汉克斯却觉得自己像是走过了一段很长的路程,他想殿下也会有这种感觉。这时回过头看去,他吃了一惊。
殿下身材的曼妙因为湿透而原原本本地凸显了出来。湿透的白银色头发粘连在脸庞白皙的皮肤上,有的如蜿蜒山径,有的却蜷缩在一起,还有像天上流星划过一般笔直的。
殿下的上半身因为汉克斯衣服的遮盖并没有彻底湿透,而底下的长裙因为毫无遮掩而被河浪打得透明,紧紧贴住了她玲珑的双腿,直接地现出她不那么消瘦也不那么丰满的身材。
殿下注意到汉克斯有点呆滞的目光,顿时羞红脸,想要遮掩却无处可遮,顿时只能别过身子,低着头。
汉克斯想为自己让人误会的目光道歉,可转念一想,刻意说出来岂不是更加尴尬?于是忙改口说:“这样下去殿下会生病的,我们得把衣服烤干。”
背对着的殿下点点头。
随后汉克斯迅速找来干柴搭起篝火堆,燧石湿透而不好打出火星,只好找来足够硬的木枝钻木取火。这难不倒身为猎人常年这么干的汉克斯。篝火堆没过多久被点燃,两人围坐,直接穿着衣服烤起身子来。
原本有一丝凉意的身体顿时暖和起来。看着篝火摇曳的光,汉克斯发现天早就亮光了。
水位并没有降下去,反而再次没过桥面,汉克斯庆幸自己预感对了。水位并没有那么容易降到毫无危险的地步,这大概是那些黑商贩彻底抛弃这座桥主要原因。而且就形势来看,指不定再过几年,狄奥尼斯河的水位就再也不会降到桥面以下。如果真是这样,这座石桥想必会被永远埋没在湍急的河流之中,直到有一天,水流将它的桥墩腐蚀至某个零界点,桥便轰然溃散作千块万块,随着河一起飘流,直至沉如河底。
突然想起来这座石桥上面的纹身,汉克斯过桥时无意中瞥见,知道那应该是先人所作,大概是这一带远古的先民所作。那时候狄奥尼斯河也许没有如今这般凶猛,先民们傍河而居,和平而乐,所以雕刻出了对习俗充满了敬仰的石雕,而非一开始就为黑商贩而造。想到这里,他不禁为这座石桥感到惋惜。
物是人非,事到如今,却连物都要掩埋在必然的命运之中。
“汉克斯,你在看什么?”殿下烤着火,显得惬意。额头上粘贴的刘海因变干而垂落,看起来比之前干净了许多。
汉克斯微微一笑,说:“我在看那座桥,殿下你看,又被淹没了。”
殿下看向桥。
“是呢。”
“我还在想,”汉克斯的目光注视着那座早已不见了身影的桥,眼里有种快要望穿的感觉。“我还在想,曾经这座桥也必定是车水马龙。”
“是这样吗?”
“我想是的,殿下看到那些石雕了么?”
“嗯,看到不少。”殿下说,“和摩尔史诗里的许多民俗景观相像。”
“殿下,恕我愚昧无知,我并没有读过摩尔史诗,可我知道,那些雕刻的是这里曾经的生活,嗯,是的。而能雕刻出那些石雕的村民们,大概是怀着但愿永世安乐的心情去雕刻的,他们没想过这座石桥会被黑商贩用来走私黑货,也没想过这个世界竟会变得如此纷乱不堪,更没想过,”汉克斯停顿了。
他觉得自己的眼早已望穿。
“更没想过?”殿下的声音里带着某种专注。
汉克斯继续道:“更没想过石桥会被淹没,甚至,迟早有一天,石桥会在河水的冲击之下溃散于无形。”
殿下什么都没表示,只留得湍急的河流之下,几声从远处传来的不知是哪对鸟儿夫妻的鸣啼。
汉克斯转头,试着问:“殿下,能否问个问题?”
“什么?”
“莱格奥斯,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