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河南的蝗灾终于过去了。
玄宗心情大好,下旨移驾到东都洛阳,一连十数日不理朝政,与武惠妃在洛阳附近到处巡幸游玩。后来,闻知李瑱已经回到东都多日,抱病许久的首辅宰相张九龄也于近日病体康复,于是这日便在洛阳紫微宫的乾元大殿召集朝会,犒赏除灾功臣。
李瑱奉诏带着仆固怀恩前来乾元殿面圣,公孙玥璐因不愿在朝为官,因此婉拒推辞,向李瑱辞别回黎山拜见师父去了。
仆固怀恩头一次来到高大雄伟、富丽堂皇的乾元殿前,不禁童心大起,就想跃上屋顶玩耍,李瑱忙喝止住:“皇宫禁地,不可造次!好生安静地在我身边。”怀恩只能收住脚,老老实实地随着李瑱进入乾元殿内。
朝会上,李瑱把在山东、河南灭蝗的经过详细禀报给玄宗及文武大臣,同时也引古论今力陈灭蝗的必要性,以此打消部分朝臣对灭蝗的顾虑和担忧。
首相张九龄待李瑱说完,首先出班奏道:“微臣无能,在国家受难的时候病倒,不能为吾皇分忧,惭愧不已!幸有恒王殿下勇挑重担,力挽狂澜,一举扫除山东、河南之灾,使万民免受饥贫之苦。微臣也听闻朝中有大臣对灭蝗颇有微词,认为有伤天地和气,真乃迂腐之见。如今,山东、河南各地的奏报都已上来,皆云蝗灾已灭,又有朝廷挑拨粮食相助,百姓安定,官吏舒心,纷纷答谢圣恩。恒王为朝廷立下大功,圣人应该奖赏。”
裴耀卿、李林甫也跟着说话,盛赞恒王。
原先还对灭蝗有意见的太子李瑛及一些大臣见蝗灾已平,又有三位宰相一致赞誉,于是也都纷纷表态,庆贺朝廷扫除蝗灾,造福平民百姓。
玄宗大悦,当即下旨:“恒王李瑱不负朕望,扫平山东、河南蝗灾,安定百姓。特加授开府仪同三司*,实封加为九百户。崔宗之、卫伯玉、颜真卿各擢升一级,并由中书省拟定封赏方案。封公孙玥璐为典仪散官*,仆固怀恩为恒亲王府别将。其他有功人员,由吏部另行拟定封赏。”
玄宗说完,又补充说道:“寿王李瑁,温良孝悌,甚称朕心,此次也一并加授开府仪同三司。”
太子李瑛听到旨意,李瑱加授开府仪同三司,这可是个类似于太尉、司空、司徒三公的崇高待遇,以后就可以自设幕府与任命一定品级的王府部属,相当于是给予他自立门户,任命朝廷官僚的权力,这其实也是把李瑱的三等亲王爵位提升到了二等。目前除了自己外,诸位亲王中仅忠王李亨、棣王李琰、荣王李琬有此资格,连玄宗最宠爱的寿王李瑁也是这次同时加授,还象沾了李瑱的光似的,想到这心里不禁酸溜溜的。
玄宗封赏完李瑱等人后,又关心的问了张九龄的身体康复情况,随后正想起身宣布散朝,却见护国大将军王忠嗣走出班列,似乎有事要说,不得已又坐稳了。
王忠嗣奏道:“启禀圣人,近期西部边境局势不稳,大食一直不停地在向东扩张,康国、车师国等西域小国纷纷依附。我大唐属国拔汗那、石国以及突骑施等部面临威胁,纷纷上书我朝,希望大唐为其做主。另外,西南的吐蕃最近也蠢蠢欲动,屡屡在边境挑起事端,我军不可不防,恳请圣人增设西域防卫力量。”
玄宗皱着眉头,略微动气地说:“大食虽猛,但尚未触及我安西四镇,依附他们的也都是与大唐甚远的西域小国,我军师出无名。倒是吐蕃自不量力,屡屡生事,忠嗣,你告诉安西的盖嘉运严密监视吐蕃的动向,随时六百里加急禀报朝廷。”
王忠嗣还想说什么,玄宗略显不耐烦地一摆手,站起身就走。高力士喊了声:“退朝!”玄宗站起身往后宫去会武惠妃去了。
文武大臣随后也纷纷散去,李瑱走向王忠嗣说道:“忠嗣兄,下朝有空否?小弟想向你详细请教有关西域的情况。”
王忠嗣自幼被玄宗收养,在皇宫长大,虽无皇室名分,但也形同玄宗义子,因此李瑱以兄相称。王忠嗣说:“殿下关心西域大局,本将岂敢不遵,乐意与殿下一叙。”
李瑱说:“好,多谢忠嗣兄,我们去宫外找个雅静别致的地方喝茶闲聊吧,你看哪里合适?”
这时,却见忠王李亨走到二人跟前,笑着说:“二十七弟、忠嗣,我也想一起洗耳恭听如何?我知道有个雅静别致的喝茶好去处,就在城南的天宫寺里。”
忠王李亨是玄宗的第三子,平素最为老成持重,在诸皇子中地位仅次于太子李瑛。王忠嗣在宫中长大,与忠王又年龄相仿,幼时常一起玩耍,因此两人关系非常亲近,忠王说起话来也不拘小节。
李瑱和王忠嗣一听就乐了,李瑱说:“三哥说哪里话来,好久没和三哥好好叙叙了,那咱们就一起去天宫寺吧!”
“三哥莫非指的是大画师吴道子博士的一峰堂?”王忠嗣问。
“正是,忠嗣也知道那个去处?”
“的确好去处。”
颜真卿从一旁也闪了过来,笑嘻嘻地说:“二位殿下、大将军,下官也与吴道子大师相熟,经常去他那里。可否让下官也一起去讨杯茶喝?”
“走!”李亨一挥手。
天宫寺位于洛阳的尚善坊内,北临洛河,原为高祖皇帝的潜邸,太宗皇帝时改建为天宫寺,乃是东都名刹,香火旺盛,曾有多位德高望重的得道高僧居于此寺。
李亨、李瑱、王忠嗣、颜真卿一行来到天宫寺,直接走进寺内左侧的一处偏殿内,门口的仆童认识李亨,赶忙行了个礼,李亨等人也不用通报径直走进偏殿。
殿内大厅看起来极为空荡,纵深极广,两侧长长的墙壁上大多画满了各式各样的壁画,工笔精湛,栩栩如生。只见一位年约五旬的儒雅老者正拿着画笔在一处墙壁边专心作画。颜真卿抢先走了过去,拍了一下那人肩膀,笑着说:“吴博士,暂且歇歇,我们来此讨杯茶喝。”
此人正是大唐鼎鼎有名的大画师吴道子,看起来显然是与颜真卿颇为熟识,听见声音也不回头,眼睛还是盯着墙壁上的画,随口说道:“清臣来了,你自个儿去里屋茶室先泡茶自饮吧,等我把这笔画完就去陪你。”
颜真卿还想说什么,却被李亨止住,几个人静静地站在吴道子身后看他作画。吴道子仍然浑然不觉,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墙壁挥毫作画。大约一盏茶功夫,吴道子长舒了一口气,拿着笔的右手终于放了下来,刚一转过身来,才惊讶的发现身后站在四个人,吴道子认识李亨和王忠嗣,赶忙行礼:“哎呀,不知忠王和大将军驾临敝处,有失远迎。”
颜真卿打趣说:“你还有失近迎呢!”
吴道子对颜真卿嗔道:“你这后生,咋不说清楚一些呢。”
李亨笑道:“不妨不妨,看大师作画也是一种享受。”说完指着旁边的李瑱介绍说:“这是我的二十七弟,恒王殿下。”
吴道子连忙又行了个礼:“听闻恒王殿下久在儒家圣地文宣庙学道,近日又为国家扫除蝗灾,老夫久仰久仰。”
李瑱微微一笑还了个礼。
颜真卿提醒说:“博士,我们就站在这说话吗?”
吴道子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呵呵笑道:“二位殿下、大将军,请到我的一峰堂喝茶。”
边说着话吴道子边引着众人径直走到厅堂的最里面,绕过屏风,一个圆形的拱门映入眼帘,门上挂着一木匾,上面是草书写成的“一峰堂”三个字。
李瑱看着这字,自语道:“这三字龙飞凤舞,风格独特,象是金吾长史张旭的手笔。”
李亨道:“二十七弟好眼力,正是张旭手笔。”
吴道子说:“张长史曾是我恩师。也时常来此小坐。写这几个字的时候还直摇头说没写好,因为这只有茶没有酒喝!”
众人哈哈大笑。
吴道子伸手做了个手势说:“二位殿下、大将军,请进一峰堂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