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正在家中前厅闲坐,儿子李岫、李屿还有女儿李怡慧围着他闲聊。
忽然家人来报吉温登门求见。
李林甫料想吉温这个时候来肯定有要事禀告,于是命人将其带到书房,自己离开前厅来到书房后屏退左右,只听吉温说:“大人,荣王府有动静!”
李林甫精神一振,看着吉温。
吉温继续说:“荣王妃之父、鸿胪寺少卿郑勉最近很活跃,到处联络朝臣。明日晚上,他以荣王的名义约了刚从河西回来述职的节度使崔希逸还有刑部侍郎韦陟在曲江边的胡姬酒肆密谈。”
李林甫冷笑了一声:“哼哼,有人果然按耐不住了。他们明晚酒楼密会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吉温回答:“是郑勉有天晚上喝多了,回家后酒后失言告知他的小妾,那小妾与郑府里的卢姓管家私通,又把此事告知卢管家,这卢管家对郑勉素有怨意,因此密报给了他的兄弟,其弟就在京兆府任职,故而得知。”
李林甫一拍大腿,思忖片刻说:“好!你回去重赏这卢管家和他兄弟,让卢管家明日密切关注郑勉行踪,一有动静立刻禀报京兆府。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老夫,老夫这就进宫找一趟边令诚,让他派人盯紧荣王府……然后还需要他做一件事情。”
吉温领命,告辞离开了首相府邸。
李林甫眯着眼睛望着吉温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说:“荣王啊荣王!东宫之位本就不是你的,你就别想了。也是合该你倒霉啊,你用人的眼光忒差了,怎么会找上崔希逸这个有勇无谋、胆小谨慎的武夫?韦陟啊韦陟,你一向自恃才高,不把老夫放在眼里,这回也叫你阴沟翻船。”
他起身回到前厅,一见李岫、李屿和李怡慧都还在那没走,李怡慧首先站起身问:“阿爷,吉温来找您又是什么事情?那么神秘兮兮的。”
李林甫佯装拉下脸说:“女孩子家莫要乱打听,这是朝廷政事。”
李怡慧撅了撅嘴:“刚才两位哥哥说,阿爷可能在忙着帮寿王登上太子之位,谁当太子我们不关心,但阿爷千万别为了寿王算计其他皇子啊,尤其是恒王殿下。”
李林甫听言,转头瞪了李岫和李屿一眼,对李怡慧说:“别听你两位哥哥胡言乱语。阿爷倒是正要问你,慧儿,你和恒王殿下交往这么长时间了,到底是啥关系?”
李怡慧脸一红,低头小声回答:“没啥关系啊,就是好朋友。”
“你个女孩子家,没事不要老主动往人家那里跑。如果没缘分也是强求不来的。”
李林甫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喜欢恒王,奈何恒王好像就没那个意思。
李怡慧嗔道:“不和阿爷说了。”说完,一溜烟跑出去了。
第二日酉时左右,李琬在郑勉的陪同下离开荣王府,驱车来到曲江岸边的胡姬酒肆。
两人走进预约好的包间,见河西节度使崔希逸和刑部侍郎韦陟都已经在里面等候,见到李琬进来两人急忙站起身行礼。
四人见面寒暄一番后各自落坐,叫上酒菜后就让小二关上房门不再打扰,开始密谈起来。
时间快到了亥时,天已漆黑,胡姬酒肆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四人才从房间里陆续出来,先是李琬和郑勉离开酒楼,不一会崔希逸和韦陟也一起走出房间,在酒楼门口拱手互相道别。
河西节度使崔希逸告别韦陟后转身上马,独自奔回住所。
还没走出几步远,忽然迎面灯火阑珊处走来一人,拦在他的马前,冲他行了个礼。
崔希逸吓了一跳,停住马定睛一看,对面这人年纪不大,一身宫廷内监装扮,笑眯眯地冲他说:“崔将军安好!咱家是宣政殿掌案内监边公公的下属鱼朝恩是也。”
崔希逸当然认识边令诚,知道他是玄宗身边的红人。一听对面这个小太监是边令诚的人,急忙下马回礼问:“这么晚了,鱼公公这是找本将有事?”
鱼朝恩脸上露出一丝诡笑:“咱家这是专门在此恭候崔将军多时了。”
崔希逸一愣,想起刚才的密会心中顿时有点发虚,一脸疑问的问:“鱼公公此话怎讲?”
鱼朝恩走近一步,低声地对崔希逸说:“边公公是受圣人的旨意派咱家来这里的,就是来察看将军是否真的与荣王、韦侍郎他们密会。”
这话差点没把崔希逸吓死,眼睛瞪得大大地,身子激淋淋打了个冷战,不知怎地就想起三庶人之案,皇子和边将密会,这要是传到圣人耳边,还不知会变味成什么?
他哆哆嗦嗦地问鱼朝恩:“鱼公公,圣人是怎么知道的?”
鱼朝恩一笑:“将军知道圣人很反感皇子与外臣勾结,您又是边塞大将,手握重兵,怎么不会引起圣人的关注。最近太子之位空悬,哪个皇子不想着打它主意啊,您这时参乎进来可不怎么明智。”说完,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崔希逸叹口气:“荣王遥领河西采访使,负监察下官之职。下官怎敢不遵从荣王的意思?”
他停顿了一下,猛然看着鱼朝恩,似乎醒悟了什么,又接着说:“公公既然在此等候,是不是要救下官则个?”
鱼朝恩赞许地说:“崔将军果然厉害!是首辅李大人爱才,不忍心看见将军不明不白地丢了前程,大唐也损失一位良将。咱家出来前,首相大人特意授意我要提醒将军的。”
崔希逸赶紧拱手致谢:“愿听首相大人和公公教诲。”
鱼朝恩细声说:“咱家明早会将您会晤荣王之事禀报圣人的,圣人明天下午会召见将军,将军只有化被动为主动,别等圣人问话就直接先说出被荣王约见的事,再加上首相大人的斡旋,方可无恙。”
崔希逸一想,为了保住自己的确也只能如此,于是再次感谢鱼朝恩。
鱼朝恩又补充了一句:“圣人对荣王谋嫡之事了如指掌,将军只有把自己摘干净了,并如实说出荣王谋夺太子之事,才能保住您现在的荣华富贵。不过,可别把咱家见过您这事抖搂了出来,不然将军就彻底麻烦了。”说罢,一扭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二日下午。
玄宗在紫宸殿召见河西节度使崔希逸,李林甫和王忠嗣在一旁陪同。
玄宗面带微笑地问:“崔爱卿,听说河西军在青海之西打了个大胜仗,歼灭大量吐蕃军,收复国土。卿细细讲给朕听听。”
崔希逸心惊胆战地看着玄宗,玄宗虽然面带微笑,在他看来却是暗藏玄机。他先硬着头皮把河西军在青海与吐蕃交战获胜的情况详细禀报,本来是件出风头的事情,但现在在他的心中已经完全变味了。
崔希逸禀奏完青海战况后,还没等玄宗发话夸赞就扑腾一声跪倒在地,口称:“臣有罪,请圣人责罚。”
这下倒把玄宗搞愣了,心想这是什么路数?你崔希逸在河西打了胜仗,怎么还有罪呢?只有一旁的李林甫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禁心中暗自得意,这崔希逸果然不出所料,自己让边令诚派鱼朝恩去恐吓崔希逸果然奏效,而鱼朝恩根本没有给玄宗说过什么。
在玄宗疑问的目光下,崔希逸把自己昨日如何应荣王之约,在胡姬酒肆与韦陟、郑勉密会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还重点说了荣王意在谋取太子之位,正在联络朝臣相助,只是隐去了和鱼朝恩相见的环节。
玄宗听完,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命速传荣王李琬来见。
荣王在王府中突然听见父皇召见,不知所以,不敢怠慢急忙来到紫宸殿。
进到大殿之后,荣王抬头看见玄宗高高在上怒目横眉,崔希逸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心中暗叫不好。只得硬着头皮行礼:“不知父皇唤儿臣来有何差遣?”
玄宗冷冷地说:“你做的好事,勾连外戚和边将图谋太子之位,可有冤枉你?”
李琬虽然聪慧,但毕竟身处深宫,自幼养尊处优,世面见得少。又的确心有所谋,见父亲发怒,崔希逸人证在旁,心中慌乱已极,也不敢抵赖。于是跪了下来,叩头说道:“儿臣知错,不该痴心谋图东宫之位,请父皇恕罪。”
玄宗见李琬果然认罪,冷冷说道:“太子是天下之本,朕让谁当那是朕的事情,不给谁谁也不能痴心妄想!”
李琬吓得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玄宗想了一会对李琬说:“你勾连外朝,其心叵测,怎能担当东宫大任。姑念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将你亲王降一级,罚俸一年,闭门思过。如再有不轨图谋,定当严惩!郑勉心术不端,唆使亲王行越轨之事,贬为庶人,流放岭南;荣王妃郑氏品行不淑,不能相夫教子,你即刻回去休了她,另行择娶王妃。”
李琬此刻哪敢申辩,玄宗虽然对王妃郑氏及其父严惩,但对自己还算宽容的,只得叩头谢恩,诺诺而退。
玄宗看着崔希逸继续说:“崔希逸与亲王勾连,图谋非份之事,本当责罚,念在其幡然悔悟,又刚在青海立下战功,功过相抵,不罚不奖。”
“刑部侍郎韦陟,与亲王勾连,欲行不轨,又不思悔改,免去刑部侍郎一职,贬任襄阳太守。”
一旁的李林甫暗自得意,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既断了荣王的储君之路,使得寿王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又打压了政敌韦陟;还笼络了边塞重将崔希逸。
不过,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异样。
而一旁的王忠嗣只是替荣王和韦陟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