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的虚空之中,幽幽地响着细长的蛇嘶。
低哑,空寂,沉沉地奏响,整个空间也在隆隆地回应着,仿佛一种无声的臣服。
伟大的真身就在这里,盘绕在虚数之间。
尽管它已经成为了虚数的霸主,它已经穿越了“眼”,它已经回归了现实,但悲哀的是,它发现,虚数的海洋似乎更适合“现在”的自己。
但回归量子之海并不代表着它会放弃这个现实世界。
这或许是因为一种执念,属于“人类”的执念,好像只要有着这份念想,他就还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哪怕现在他是“蛇”。
这也是布洛妮娅被带来的原因,虽然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如何与“量子之海”产生联系的,但是,那只悬浮机甲所使用的动力源以及潜行模式都是现实技术暂时无法达到的。
当然,并非是因为技术手段的缺陷,而是在于“能源”本身。
大量汲取崩坏能作为动力源的方式并非不存在,比如说天命的舰船,逆熵的机器,甚至是胡狼设计的“巨人兵”,这些大型机械的主动力炉几乎都是以崩坏能为核心,才能够支撑机体巨量的能源消耗。
但是,重装小兔却完全不同。
它的动力源是崩坏能吗?
是,但也不是。
虚数能渗透入现实空间时,大部分都会以“崩坏”的形式而诞生,作为量子之海生态规则的一种,崩坏能常常是虚数最普遍的表现形式,进入世界泡,出现在现实之中。
崩坏当然会带来毁灭,将一个世界碾为量子之海中最基本的粒子,从现实回归虚数,再继续等待着混沌清明的新生。
可以说,崩坏能属于虚数能,但虚数能并非全部都是崩坏能。
而这,就是重装小兔中的秘密,蛇很想知道,这台和玩具没有区别的机甲究竟为何能够运用这份最为纯净的虚数能,就好像是一份来自虚空的礼物一般。
莫非真有所谓的天命之子?
它不相信,有人阻挡它,那么就给他带来毁灭。死亡永远都是最公平的,不论是主角还是反派,都会在其慈悲的掌怀下一同作泥。
而蛇自己,才是施予这份平等仁慈的恩主。
忽然,它抬起了眼眸,从广袤的虚无中移开了视线,落在了现实的一角。
五十五万六千一百三十一。
“尊主您说什么?”
灰蛇抬起头,看向头顶的虚无。
我在说战争。
蛇盘起身,昂起头,似乎能感受到那条蛇信在轻轻拨弄着虚数的阵列,渺渺地响。
在海渊城外,有多少卫兵?
“卫兵?”
灰蛇愣了一会,在被数据塞满的脑子里挑挑拣拣,才总算翻出了这条信息。
于是,也明白了尊主所说的数字是指代什么。
“原来已经开战了吗”
他也学着尊主,抬头望去,看到的却还是无聊的虚空。
“五十五万六千一百三十一,这是胡狼制造的女妖型,作为海渊城的第一道防卫措施,自然也是接敌的最前线”
灰蛇看不到,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尽管他并不关心胡狼的“理想”,但作为情报整理者,他必须对相关信息拥有足够的记忆,不论是敌是友。
“天命的女武神?还是那些躲在舰船上的律者们?属下”
只有一个。
“啊?”
终于,灰蛇露出了一丝茫然,对于这个数字出现了一瞬间的误解。
只有一个
蛇又重复了一遍,仿佛这个词语蕴含着无尽的魔力,即使只想到,身体都能回忆起当时被拖拽入量子之海的痛苦。
痛苦往往伴随着愤怒,还有仇恨,这或许也是蛇能够爬出虚空的原因。
哪怕在量子之海中无法物理观测现实空间,但那惊动了女妖的崩坏能也还是传入了它的感知之中。
媲美律者的高强度能量,只有一位拥有这样瞩目的战力。
10086。
又是一串灰蛇无法理解的数字,但他已经不在关心了,继续在近乎于无限的虚数之中搜寻“布洛妮娅扎伊切克”的信息。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哪怕有着尊主的计算力分流,正常的人脑也根本不可能承载这样的运算量。
但对于灰蛇来说,还是勉强可以支撑的工作,而他也还会继续去拼。
仅仅只是因为被承认了自己的“价值”而已。
“巢”。
鸟雀疲惫时的归处,离人暂聚的小窝。
在已经被废弃的长空市中,废铁和木板在它的角落里搭起了一座小城。
看上去就像是孩子们的积木玩具,精巧而危险地保持着平衡,搭在一块,立在这片废弃的土地上。
黄昏已过,夜色渐浓,但这座废铁小巢却亮起了这座鬼城中唯一的光。
它们星星点点地亮在钢铁与板材之间,有些窗上还贴着纸片,描画出一个个有趣的剪影。
小孩子的闹腾声渐渐地清晰了起来,或许是夜已来临,就连没入城市的海潮也睡着了,只有孩子们在自己的巢穴里偷偷地闹,铁皮和木板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拢住了她们的声音,也挡住了寒夜的海风。
“尊主请坐,实在不好意思,这里的条件只能这样了。”
渡鸦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端茶倒水,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才找出了一桶方便面,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随意些好了,不必紧张。”
“凯文”摆了摆手,似乎确实不在意“环境”这种小事,拢了拢衣服,缓坐下来,扫了扫身前的茶几。
“抱歉,许久不用了。”
兜帽去除的渡鸦小姐显得很普通,哪怕她本身的容貌算是惊艳,但灰黯的短发和有些沉哑的肌肤让她有些死气的,她将这桶泡面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扣好盖子,又压了一只塑料小叉。
这算得上是渡鸦最丰盛的招待了,你不能指望一个财产随着小岛一起沉进海里的女子还有什么剩余的家底,一桶泡面已经是她在长空市捡垃圾的空余中省出来的那么一点点蚊子肉。
当然,柜子里还有一桶老坛酸菜,那是她的最爱,还能再藏一段时间。
“孩子们吃了吗?”
“他”倒没有立刻开动,好像泡面的时间足够用来细细地拉家常,而这个问题也正好戳在渡鸦的关心点上。
“啊!吃了!我早上才买的排骨,炖成高汤以后再下挂面,再配些沧海青,可鲜了!孩子们都很喜欢吃!”
无意之间,渡鸦道出了自己今天翘班的原因。
“你很爱他们。”
“他”似乎在笑,冷峻的脸庞上出现了那么一丝丝柔软的弧度,而渡鸦似乎也很开心,她觉得自己得到了尊主的承认,以至于都站了起来,手掌向着窗外,像是要把窗里这个小小的鸟巢抱在怀里,她的神色也终于鲜活了起来,酒红的眼瞳里满是骄傲,骄傲于她创造的乐土。
“是的,尊主,我”
她回过头。
她看到了一只手。
她的眼里还饱含着那溢于言表的爱。
然后被这只手给按灭在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