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只觉得一阵冷意爬上了自己的脊背,缓缓地在自己的后颈勒住了她的咽喉,让她感到不能呼吸,到底是什么能让这群人如此疯狂,从头到尾所有人都只是对着空气打拳,但是拳头却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别人的身上,而传播拳头的介质是恶意,恶意一直贯穿在整个案件当中。
刘铎抿了口水,又给情绪低落的陈倒了一杯水,看样子这个办公室倒像是他的。老人拍了拍陈的后背,女孩立马就绷紧了身体,“对不起...刘伯,我走神了。”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但是董志没必要跟李霄闻鱼死网破吧,他们有共同的敌人魏彦武,他更应该团结,董志不会去毁掉李霄闻,这不符合他的利益。他需要李霄闻作为内应去监视魏彦武的一举一动。”
“是啊,李霄闻是内应。”刘铎点了点头,认同了陈所说的,“阿陈你昨晚受伤了,也许还不知道,昨晚董志就已经提出了对魏彦武的不信任案,而质询议会今天下午唯一一项审议的项目就是这个不信任案。”
陈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董志动手了吗!魏彦武是怎么应付的...”
“魏彦武自然有他的方法,接下我们来谈谈你昨晚受伤的事。”
“昨天我受伤的事...您想说的是...李鑫?”
“对,那个年轻人。”刘铎叹了一口气,似乎在惋惜,“如果他成了警察也许不会是个好警察,但他一定能做事。”
陈打心里觉得这句话不对,她不会隐藏自己的感情,所以很直白的把它表现在了脸上。
刘铎看着陈不满的神情,好像是在不服气,老人呵呵的笑了,“阿陈啊,你觉得警员该怎么办事。”
“正义。”陈嘴里吐出了这两个字,平常很少有人提及,而且一般是用来取笑或者是愤世妒俗的人发出的叹息。
“是啊,正义。”刘铎咀嚼着这两个字,“如果正义与规则冲突呢?”
“还是正义。”陈身板直挺眼中发散着光芒。
刘铎无奈的摇了摇头,“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正义,警员办事不能墨守成规,警队里已经有太多因循苟且、只按照死板的规则做事的人,虽然遵从上级指示是铁则,但你要记得,警员的真正任务是保护市民。如果制度令无辜的市民受害、令公义无法彰显,那么,我们就有充分的理由去反抗那些僵化的制度。”
陈看着眼前的老人,星熊昨夜与她闲聊时曾说过,刘伯在警队可能已经有快四十年的年头,四十年来龙门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看似生机盎然,实则到处都是压迫和不公,她刚进近卫局觉得警察里大都是些酒囊饭袋和南郭先生,没想到四十年来大浪淘沙依然留下了这样倔强的老人。“刘伯,我明白了。”
刘铎也回过神来,“偏题了,偏题了,来说说那个小伙子在这件事上扮演的角色吧。”
陈点了点头,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那个孩子来的时候,我也在场,我听到了关于黑帮账簿的事情,记不记得我当时劝你不要继续插手这件事。”
“记得。”
“当时我就已经肯定账簿是假的了。不过我这也是讨巧的方法,阿陈啊,很多捷径是必须走的,这样才能更快的接近真相。”陈清楚刘铎说的是直接询问鼠王的事情,如果能直接了解到真相,这样的方法她并不反对。看着陈没有什么异色,刘铎继续说了下去,“李鑫不出意外应该是魏彦武打在你身边的一个内线,为了确保你来到拍卖现场搅局,李鑫先是交代了黑帮账簿的事情,再然后带你去了拍卖现场,这样基本上已经取得了你的信任。因为外面感染者的原因你应该会继续选择他带你来的那条路,他有时间去设置机关或者别的东西对付你。”
“不对...不是董志提出了不信任案吗...李鑫为什么会把账簿给董志...这是魏彦武的意思,不...如果账簿是假的...但是假的好像也没关系...”陈不断地改口好像要将自己绕晕了。
刘铎打断了陈,“魏彦武也只不是弄了一个漏洞百出的账簿给了董志的,董志这个人城府很深,魏彦武可能是不知道从哪听来了董志李霄闻一起犯过罪或者他根本在赌。”
“赌什么?”
“赌李霄闻掌握着董志的罪证。所以那本账簿上不出意外的话,应该真的记载了一些官员的贪腐纪录。其实从头来看魏彦武只是拿到了几个贪官同黑帮交易的证据,但他硬是虚构了这些东西把所有的人都拉下了水。”
“那么董志会抓住这几个官员不放,弹劾魏彦武施政有问题,姑息养奸。”
“再大胆一点,董志会直接弹劾魏彦武治下的行政院同黑帮有交易。只要掏出那几个官员同黑帮交往的证据营造出一种铁证如山的景象就好,其余的事情,都是假的。”
陈只觉得真真假假,所有人都在尝试骗别人,但似乎被欺骗的只有自己。
看着陈迷茫的眼神,刘铎心里还是叹了口气,这个孩子成色始终有点不足,她还需要打磨,这件事应该能给她好好地上一课。“嗯,阿陈,我累了,接下来就交给你来分析了。”
陈明白这是刘铎对自己的检验,虽然大半的时间她跟上刘铎的思路都很吃力,但她仍然没放弃,她静静坐在那里盯着黑板,好像要把黑板上贴着的人都看透。
刘铎也不着急,他坐在了陈的办公桌前,没有去打扰陈,突然他的脚碰到了一个垃圾桶,桶里扔了些碎纸和揉成一团的纸团,他偷偷的弯下身子捡起了纸团,打开后发现里面包裹的并不是什么口香糖,而是一团乱麻的图像和依稀可见的一些模糊字迹,整片皱皱巴巴纸张都写满了它曾经主人无声的怒意。刘铎看了一眼陈,摸了摸自己的头,也许这个女孩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良久之后,陈慢慢的开口了。“刘伯,我想我明白了,一开始你就曾说过,囚徒困境,李霄闻和董志就像是两个囚徒,必须营造出背叛的假象,能让李霄闻完全不顾及的说出自己罪证或者是董志罪证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毁了李霄闻。”
刘铎没有说话示意陈继续说下去。
陈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魏彦武恐怕在行政长官办公室又演了场戏吧。假装自己已经任人宰割,李霄闻不会不明白董志拿到账簿所有人都相信的话他完全可以凭空捏造自己的罪行,不断地抹黑自己。不,既然是魏彦武那么他一定会更狠,只是这个方法...”
“魏彦武会告诉李霄闻有人把行政院内参的财报偷出去给了董志,因为董志弹劾集中的重点就是行政院和黑帮的交易,这种灰色的交易本来就是欺上瞒下的事情,内参上一定以各种理由被下面人瞒了过去,不过恐怕在魏彦武读财报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吧。接着通过自己已经大权尽失来麻痹李霄闻,让他相信一定有人从行政院真的偷出了财报。而背黑锅的只可能是最近跟董志走的最近的,也最有可能的就是他行政长官办公室秘书长,李霄闻!”
自此,案件的全貌已经完全展开,陈只觉得这幅画卷无比的丑恶,就连置身其中的自己也被操纵了,所有人都以自己的理由行动,最后却只有一个人获得了利益。陈觉得很疲惫,“最后一个问题。李霄闻难到不会确认董志的弹劾文件吗?”
听到这个问题刘铎真正的笑出了声,陈也被这阵笑声弄得开始摸不着头脑。“傻孩子,你看看现在几点。”
“一点...四十五了吗?”
“议会的议案一般只有在两点钟开始会议后才公布,李霄闻没办法确认,而且加重李霄闻的疑心方法多得是,确认的方法却只有一个,而李霄闻没法用。现在的董志和李霄闻已经是完全被隔离的囚徒了,他们的声音都不会传进对方耳朵,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的李大秘书长也许就要来了。”刘铎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比陈的快了两分钟,所以他慢慢的调了一下。
“来哪?”
“龙门近卫局,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