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非鱼醒来的时候,天色尚早。
在院中晨练一番,他就上街买菜去了,俗话常说,一日之计在于晨。
百里家的三餐,自然以早饭最在意。
所以,每日的早饭当然要现做,现在天气凉了,可以顺带着把午饭和晚饭要用到的肉和菜买了,也省得再跑一趟,虽然不是多累人,到底也是麻烦事。
迈出门槛,初阳的光辉落在脸上,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很舒服。
如果日子都是这么舒服,那就好了。
他这么想着,又敲了敲脑袋,自语道:“似乎忘了些事情,应该很重要,可是,想不起来了,怪哉怪哉。”
直到提着满满的菜篮子回来的时候,他还是没想起来,蹲在灶台边烧火,他一拍手掌,“酬金忘了拿,我就说,天大的事情,怎么就忘了呢?”
正转过头,百里霜伸了一个懒腰,缓缓从房内走出来,然后坐在木廊中,慵懒地靠在柱子上,迷迷糊糊,似乎还未睡醒,但垂在肩前那条精巧的小辫子,分明又不是一个睡得迷迷糊糊的人能编出来的。
但想着女人似乎就是有这样那样奇怪的天赋,车非鱼只得在心中又道了“怪哉”,然后笑道:“小姐,醒啦,你先洗漱,粥很快好了。”
百里霜侧着脸问道:“喝粥?”
车非鱼心里一惊,连忙转口道:“也不是哟小姐,我准备了很多菜,你想吃什么都有的。”
百里霜睁着大眼睛,秀气的鼻子微微一皱,说道:“算了,喝粥吧。”
车非鱼连忙点头:“好的。”
他再一次为自己的机智感到自豪,心中偷偷叹气,公子如此机敏,要天下人如何得过?
他回头望着百里霜,见到她从身后掏出了一本很小的本子,又取出笔,那支笔是陆谨孝敬的,听说无墨可写字。
后来才知道,也无非是将墨水存在了笔杆中。
但终究也是一件精巧物件,百里霜很稀罕,所以,也就入了她手中。
她提着那支笔,在小本子上写字。
“小姐,这么早就开始练字吗?”
百里霜仍是低头写字,一边握着笔,一边说道:“不是啊,小星言说我忘性大,有些事情吃过一顿饭就忘了,所以我得记在本子上,这样子以后但凡有人惹到我了,我一翻本子,也就记得了。”
她终于写完了,微微提笔,看着上面那一行字,满意地笑了,轻轻合上本子。
她将本子放在木廊上,撑着身子站起,又弯下腰拉了拉裙裾,笑眯眯地走到井边。
“那倒也是,小姐忘性一直比较大。”
车非鱼已经打好水了,她开始洗漱,微微抿嘴,转头望着蹲在灶台边的车非鱼,越看越气,越气越看,越看越气,气得白嫩的小脸都快起皱纹了。
车非鱼并不知道,还是一个人乐呵呵地烧柴火,然后站起身炒菜,翻了一个勺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小姐,你今早起床,还未出门吧?”
百里霜没好气道:“没有。”
车非鱼越发心惊。
记本子。
没出门。
那记的是谁的本子?
他腿有点软,就连那碟平常最爱的炒野菜,也吃的不是滋味。
两人坐在桌前,百里霜一拍桌子,车非鱼吓得手一抖,碗差点翻在桌上。
他弱弱问道:“小姐,怎么了?”
百里霜夹了一条青菜,说道:“好像有苍蝇,太烦人,我给拍死了。”
不知为何,车非鱼觉得她想拍死他。
可他真是想不起来,她为什么要拍死他?
他还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记他本子?
但这并不妨碍车非鱼琢磨着今日各种事情的发展。
脑子很自然地浮现了一些想法,小姐心情一旦不好,肯定就没心思开馆,没心思的话就算有客人来了,那指定也是没办法让人掏钱的,既然客人不掏钱,那自然也就没赚钱。
没赚钱的话,那么今晚要买肉吗?
不买她指定会拍着桌子问他是不是打算虐待她,买吧,她肯定也会拍着桌子问他为什么分明没赚钱还这么奢侈?
然后她会很生气,可能还会生气很多天,生的还是他的气。
车非鱼想着,心中一惊,后果很严重啊,当下,他决定先发制人,往桌上就是一拍。
百里霜吓了一跳,痴痴地望着车非鱼,勺子还咬在唇边,“干嘛了。”
车非鱼痛心道:“小姐,今夜就是中元节了。”
百里霜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他连忙道:“小姐,我瓜子蜜饯还没买,酸梅汤也还没煮,哪里有时间在这里吃饭,你等我小姐。”
百里霜仰起脸望着他,车非鱼又道:“等我买了直接去开馆,然后中午回来煮酸梅汤,冻在井里,今晚才有的消磨时间。”
百里霜转身掏出小本子,提起笔开始记账。
车非鱼差点没哭出来,我又哪里错了?
总的来说,这一日过得浑浑噩噩,盘坐在知天命里修行的时候浑浑噩噩,回家煮酸梅汤的时候也是浑浑噩噩的。
他端着酸梅汤站在井边的时候,才想起来,过去半天了。
他懵了。
小小的苏星言从门外经过,又迈着小步伐退了回来,弯着腰探过头道:“车非哥哥,你在做什么?”
车非鱼道:“酸梅汤。”
苏星言睁着闪亮的大眼睛问道:“好喝吗?”
车非鱼道:“你觉得呢?”
苏星言摇摇头:“指定是不好喝的,算了,我还是去找霜姐姐吧。”
车非鱼很无奈。
苏星言走了两步,又倒退回来问道:“诶,车非哥哥,你不是说要给霜姐姐带叶城的肉包子吗?有没有留给我?”
她闪亮的眼眸中满是期待,白嫩的脸上笑得像花开。
车非鱼恍然大悟,“我就说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苏星言皱着秀气的小眉头,轻轻敲着门板,恨其不争地叹气道:“洪小杰要是像车非哥哥这么傻,我是一定不会和他玩的。”
车非鱼端着盆子,望着鲜艳的酸梅汤,一时间,竟无言反驳。
洗完碗回到知天命的时候,他一个人呆呆地坐着。
我是不是要死了?
百里霜跪坐地上,铺好宣纸,提起笔开始练字,突然皱了皱眉头,是因为安静得过分,她转头看了看坐在旁边发呆的车非鱼,心里想着,难道是我过分吗?
她告诉自己,妇人之仁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她随手拎起一卷诗经直接砸在车非鱼脑袋上。
车非鱼揉了揉脑袋,无辜道:“小姐,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啊。”
百里霜提笔练字,淡淡道:“哦,我以为你叫我呢。”
车非鱼揉着脑袋,一句话不敢说,生怕她又想起叶城的肉包子,真要他跑过去买,那怕不是得累死个人哦。
练完字,百里霜累了,双指拈起宣纸,展开在面前,轻轻摇着小脑袋欣赏,很满意。
她将宣纸在旁边叠起,今年练字用的宣纸,已经叠了一尺有余了。
她轻轻拉了拉裙摆,黑色裙摆铺在木板上,像黑色的莲花绽放,她伏在桌面上,不忘转头警告车非鱼,“我要睡觉了,你如果说话,我就打你。”
车非鱼想了想,不说话,心道,这样你可没理由打我了吧?
百里霜趴在桌上,抓起一卷诗经往他头上砸去。
车非鱼揉揉脑袋,无辜地望着她。
她直接道:“我说话,你当作没听到,还故意冷落我。”
车非鱼弱弱道:“我还不是怕说错话。”
“不说就不会错了吗?”
百里霜很不满,气呼呼地趴在桌上,然后还没等车非鱼说话,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