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非鱼转身离开,城中一片混乱,火光四起,他悄然走入一条小巷,顺着小巷走到了城北,这里的静谧,和城中的混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里的房子很便宜,住着的,也多是城中的贫苦人家。
温言玉虽是唐家账房先生,但兄妹俩自幼父母双亡,日子过得艰苦,如今算是稍稍好些了,但住处也是没有换的。
按着唐丰年所说,车非鱼来到一间小院子前,低矮的围墙后,是一片青色草地,温言玉站在院中,凝眸远望,身旁温念玉捧着一杯热茶走来,说道:“哥,你喝口茶。”
温言玉点点头,笑着接过,温念玉抬起头,惊讶道:“哥,那是什么?”
温言玉道:“走水了吧。”
“啊?那岂不是很严重?”
温言玉唏嘘道:“当然严重,大楼崩塌,能不严重吗?”
“啊?”
温念玉睁大了眼睛,惊讶道:“哪栋大楼啊,那真的很严重了。”
温言玉无奈摇头:“比你想的严重更严重。”
那栋大楼,是唐家大楼啊。
他叹了一口气,想着又要找个生计了,他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捧在手中,暖意袭人,突然又想着,其实在唐家的日子是不错的,月俸也不低,兄妹俩的日子,也是从入了唐家,开始好起来的。
温言玉转过头看了一眼,轻笑地摸摸瞪大眼睛的温念玉,“念玉啊,都这么晚了,快去睡吧。”
“哦。”
温念玉不情不愿地嘟着嘴,转身一步一步踢着往屋里走。
温言玉笑呵呵地看着,背后有人道:“圣贤书上不是常说,知恩要图报吗?”
温言玉回身看着站在屋顶的黑衣老人,无奈说道:“为什么非要揪着我不放?”
黑衣老人蹲下,“谁让你当年就不小心赢了一盘棋呢?”
温言玉叹了口气道:“但是,国战和棋艺并不相关啊。”
黑衣老人大笑道:“没办法,谁让我们商行少东家是个脑子有坑的呢?”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再谁让这个脑子有坑的少东家他有个当州牧的叔叔呢?”
温言玉沉默着,说道:“我不可以去的,念玉还小。”
黑衣老人点点头:“其实我也这么想的,小念玉这么可爱,没了哥哥可怎么办啊?”
但他话锋一转,又沉声道:“但朝堂之上那位早有口谕,国战高于一切,若你真表现出了,符合国战预期的能力,我就必须将你带走,你也,不得不走。”
温言玉道:“我,明白。”
黑衣老人笑道:“傻小子,放心吧,天塌下来一大堆高个子的顶着,他陆玉狐自己兄弟就不肯扔进去,凭什么非要把你扔进去?”
温言玉捧着茶杯,站在庭院中,抬头望月,月明星稀,是一个,很清冷,也很混乱的夜晚。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此生最后悔的,是当年看着念玉在向一个同学请教棋艺的时候,心中不知道为何,竟就有些不悦。
然后,他便与念玉那个同学下了一盘棋,结果自然不例外,他胜了,但胜了之后,他也后悔了。
温言玉不曾和那位被称为棋圣的帝师对弈,但在他想来,念玉那个同学,哪怕与棋圣落子,也不会输得如何落花流水的。
后来知道温念玉那个同学名为陆谨,温言玉便一直后悔至今日,因为北州州牧,那个求学于棋圣帝师的读书人,也姓陆。
门外响起脚步声,随后一阵敲门声,温言玉皱了皱眉头,他走过去,拉开门,然后看到了门外那个满面污血的年轻人。
车非鱼笑道:“温公子,我是车非鱼。”
温言玉轻声道:“我们见过的。”
而且不止一次。
车非鱼擦了擦脸上污血,但过了许久,也已经擦不干净了,他说道:“受唐丰年所托,带公子与令妹离开樊城。”
温言玉唏嘘道:“大楼已塌么?”
车非鱼道:“对,所以这种时候,你们若不走,也许就走不了了。”
温言玉道:“车非公子可否容我与舍妹商议一番?”
车非鱼点头道:“应该的。”
温言玉转身走入屋内,温念玉赤裸着白嫩的小足坐在床上,抱着被子问道:“哥,来客人了吗?”
温言玉走过去,温念玉连忙往旁边挪了挪,温言玉轻轻抚摸温言玉头颅,温念玉嘟着嘴,“哥,我刚梳头呢。”
温言玉呵呵笑着,然后又突然叹了一口气。
温念玉担忧问道:“哥,怎么了?”
温言玉问道:“念玉,如果你有一个朋友,你且不管她为人如何,但她很稀罕你哥哥,而且对你很好很好,就是在生死边缘,也想着想把我们送走,你会不会留下来帮她?”
温念玉睁着大眼睛,想了想,认真叫道:“哥。”
温言玉温柔看着她,她说道:“哥,书上常常告诉我们,知恩要图报,舍生可取义。”
但是,她又红着眼道:“可是会不会很危险啊哥?”
温言玉轻轻拍着温念玉头,笑道:“傻丫头,相信你哥好吗?”
温念玉点点头:“他们都说哥做什么事情都很一般,但我知道,哥一直都很厉害的,只是他们不配看到这么厉害的哥。”
温言玉只是笑着说了一声,“傻丫头。”
然后就转身离开,迈出门槛,不忘回头吩咐道:“赶紧睡觉,明早还要上课呢。”
“哥。”
“傻丫头。”
温言玉走出房门,问道:“车非公子,可否将今夜之事,与我细说一番?”
车非鱼问道:“你这个意思,是想下局?”
温言玉说道:“丰年公子素来不是鲁莽之人,原定计划若是明日,断不会随意更改的。”
车非鱼道:“反正我做不来这种事。”
他将今夜乃至于唐丰年去白城请他的事情都说了一个遍。
温言玉安静地听着,两人坐在桌边,末了,温言玉叹了一句,“丰年公子好大的魄力。”
车非鱼撑着下巴道:“我却是做不来这种事了。”
温言玉把手放在桌上,缓缓道:“但丰年公子素来也自负,这番计划,并非完美,也有两个缺陷,车非公子,我可否请你帮我一事?”
车非鱼意外道:“他的计划你也能猜到?厉害的,我也不错小有猜测而已。”
温言玉摇头道:“车非公子不必多想,我在唐家做事多年,对丰年公子比较了解罢了。”
车非鱼摆摆手道:“算了,我也不是什么心比纸薄的人,说吧,什么事?”
温言玉站起身,背对车非鱼,车非鱼第一次在这个看似平庸,凡事无为的读书人身上,看到了一种名为意气风发的气势。
他抬手遥遥指着黄家方向,轻声说道:“丰年公子所图,是化整为零,伺机突破,但需隐忍许久,此事他大约计划多年了,唐家这些年来尾大不掉,这计划长远看来,确实两利,但天下事,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因时而动,方可功成。”
他双眸如星辰闪烁,耀眼的,是他的自信,“此刻,正有千古良机,丰年公子计划本有二缺,如今正是两利,天时乃为黄家明日祭祖,地利却是丰年公子不在明,人和则是车非公子。”
他朗声道:“车非公子今夜这一把火烧了大半个黄家,却正是天运在唐。”
车非鱼道:“哦,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