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忒微微蹙眉，以食指指背轻轻抹过下唇，沉声道：“刀宗祭刀房大师姐，沈灵觅？”

小道士双手一摊，嬉皮笑脸地甩包袱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啊！到时候搞错了可别往我身上甩锅，天色也不早了，大腿你先回城主府吧，容我去揍……奏个小曲儿！”

王大忒斜着眼睛看着脚底抹油准备开溜的小道士，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低声道：“你刚刚是想说‘揍人’的对吧？说吧，又打算祸害谁？”

小道士抖了抖袖子，扭头看了一眼城中心灯火辉煌的街市，笑着回答道：“我可爱的哑巴二师弟被人欺负了，没道理我这个当大师兄的在一旁冷眼旁观啊——我已经调查清楚对方的底细了，一个三流门派的大弟子，算上同行的师门长辈，撑死了也就五六号人，最高不过分神境巅峰，足够我月黑风高一锅端了！”

“你……还真是护犊子啊。”王大忒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今天的月亮又大又圆，就像一个盘子又光又滑，咳咳……虽然比这个喻有点微妙，总之是和月黑风高扯不上半点关系的。

然而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

“什么叫你家二师弟被人家欺负了啊？你二师弟才断了条腿而已啊！对方可是元婴都差点被余乾那个变态当场打爆啊！”

王大忒掐住小道士的衣领贴脸咆哮道：“他们两个什么境界？一个元婴巅峰被你二师弟这个金丹打爆已经够丢人了，事后得知余乾是剑宗弟子，那个小门派的五六号人腿都吓软了，现在都正准备去出云客栈给余乾负荆请罪了呢，你就不要再为难他们了好吗？”

小道士咳嗽了一声，随手拍掉王大忒抓住自己衣领的双手，整理了一下衣着，耸肩道：“你说的我都懂，但是欺负我师弟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王大忒仰头哀嚎：“拜托！平时欺负他们最多的不就是你吗？”

小道士一脸费解，“哈？我那能叫欺负吗？那是爱的教育！打是亲骂是爱懂不懂？”

“屁啊！你再这样折腾下去身份暴露还不是迟早的事？”

“怎么会？我这个人很低调的！”小道士摆了摆手，拂袖而去，走路嚣张，大摇大摆，就差岔开双腿横行过市了。

王大忒咬了咬牙，本来都已经决定给自己放放假好好休息一下了，现在看来只要自己一会儿不盯着这个祸害“小师弟”，对方十有八九能把整个碧落城搞得天翻地覆。

拜托！碧落城已经够乱了，麻烦你不要再来搅浆糊了好吗？

眼看一路招摇过市的小祖宗已经走远了，王大忒连忙跟了上去，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张观山师叔亲自书写的定身符，冷冷一笑，今天说什么也要把这货绑回家消停消停，不然还真是没完没了。

一路尾随了两条街，王大忒微微一愣，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脚步，四顾茫然，竟然让那个小祖宗跑得没影了？

这可如何是好？

王大忒掐指一算，嘴角抽搐，毅然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快步追了上去。

百米开外，酒楼楼顶，屋脊之上，白发少女与黑发男人并肩而立，平静地注视着城内愈发的汹涌暗流，湛蓝与绯红的眸子里倒映着宛如漫天星火般的城市夜景，每一名修士在两人眼中都是一颗或明或亮、或大或小的星星，由一根根微不可察的细线连接在一起，相互串连，相互交融，最终汇聚成一股庞大的命运洪流，挟裹在城内的三轮明月之上，形成了而今这份谁都无法扭转的大势。

天命所至，大势所趋，人人身不由己，却浑然不觉，唯有在名为命运的洪流的推动下，成为一颗颗可以谁便牺牲的棋子。

神明的序列之争，往往就是如此的残酷，而同一个神明的序列之争，更是足以颠覆他所有的造物，抱阔他自己。

黑衣男子下意识地按住腰间的长刀，却被身边的少女一把挽住手臂，阻止了他拔刀出鞘的举动，轻声道：“不可以的哟，老哥，就算经历了一千次失望与绝望，也绝对不可以放弃对第一千零一次的希望，我们是孤独的执刑者，也是命运的忤逆者……我们抗拒命运，却不能憎恨命运，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会陪你一起承受。”

“如果结局依然是终结呢？”黑衣男子松开按住刀柄的手掌，轻轻揉了揉少女的头发，说道：“我不怕失败，我只怕到头来一切的结果，都显示出我们从一开始就错得一塌糊涂。”

“不会的。”少女仅仅握住男人的手掌，嫣然一笑，一瞬间的风情足以令整座灯火辉煌的碧落城都要为之黯然失色。“因为黑白不会输的，绝对不会！”

“嗯。”黑衣男子反手握住少女柔若无骨的小手，低头凝视那条浩浩荡荡的命运洪流，说道：“我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我们站在天空树的顶端，下边的城市也是如此星河璀璨的景象。”

“是呀，咱两还吃了个蛋糕呢。”

男人抬起手掌，看了一眼自己被混沌物质包裹着的手臂，轻声道：“时至今日，就算变成了如此非人的模样，我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人类来看待。”

“安啦，我不也一样吗？”少女将自己半透明的手掌轻轻放在男人掌心，笑嘻嘻地说道：“所以呀，老哥什么时候能把我当成女孩子来看待呢？”

“……”黑衣男子当场自闭。

城内夜已深，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的人群依旧活跃在繁华的夜市里，碧落城作为大唐腹地的贸易要地，粮草仓库，平日里本就人流量极大，往来商旅络绎不绝，此时恰逢修真大会这种山上仙家修士的盛会，自然是人流暴涨，盛况空前，临近修真大会开幕，整座碧落城已然变成了一座不夜城，万家灯火通宵达旦，彻夜明亮。

黑衣男子有些感叹。

天上星火，人间灯火，相看两不厌，唯于心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