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律玄州,剑宗雪落峰。
青衣女子拾阶而行,缓步而下,踏着茫茫风雪从山巅的雪珀宫朝着外宗山门所在的方向走去。
白雪皑皑,片片吹落,只是那一朵朵雪花每每临近青衣女子周身一米,便会被一股无形的气流轻飘飘地推开,落在青衣女子身后的雪地上,将她的足迹彻底隐匿在银装素裹之中。
青衣女子忽然停下脚步,看着阻拦在她身前的白衣男子,微微蹙眉,轻声道:“雷司长老,伤势可是养好了?突然莅临我雪落峰,所为何事?”
白衣白发的剑宗镇剑真人微微一笑,抖了抖肩膀上的雪花,说道:“掌门大人,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离开剑宗群山,所以南下中土神州之事,还是交给我和芦苇好了。”
南宫琥珀点了点头,说道:“我就只是去看看而已,不搞事情。”
“那也不行。”北辰雷司笑了笑,轻轻呵出一口雾气,搓着手掌劝说道:“掌门师兄走之前特意叮嘱过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乱来,所以今天只要我雷某人在这里,你就别想踏出剑宗半步。”
南宫琥珀挑了挑眉毛,冷笑道:“哟,雷师弟,挺硬气的嘛,难道你以为在剑宗的地界之内,自己有可能是我的对手吗?”
“不,师姐误会了,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师姐的对手。”北辰雷司摇了摇头,双手笼袖,目光平静,沉声道:“但我会竭尽所能,阻止你离开。”
“那就试试好了!”南宫琥珀一个闪身出现在了北辰雷司身前,一巴掌拍在他胸口,而后携裹着万钧之力推着北辰雷司一路狂奔,风尘乱舞,只是两个呼吸间就出现在了剑宗山门的牌楼之外,一甩手将北辰雷司扔在一旁的草地上,平静地道:“你看,你拦不住我的。”
“厉害厉害,不愧是琥珀师姐!”北辰雷司坐在草地上容光焕发,腰杆挺得笔直,赞不绝口道:“这速度,这力道,比起武宗那些半步飞升境的体修也要不遑多让了吧?”
南宫琥珀摆了摆手,不以为意,轻声道:“谁知道呢?反正我这么个弱不禁风的体魄,也足够支撑我走一趟中土神州了。”
“等等,琥珀师姐。”北辰雷司缓缓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叶,血色的眸子明亮得像是一颗绯红的保湿,咧嘴道:“师姐你现在离开剑宗地界了哟。”
南宫琥珀微微一愣。
北辰雷司身形一晃,整个人蓦然化作一道狂雷,抓住南宫琥珀手腕的同时拉着她朝山门之内用力一拽,二人双双出现在了风隐峰山顶,相对而立,气氛凝重。
北辰雷司双手抱拳,躬身赔礼道:“多有冒犯,还请掌门真人见谅。”
旋即,北辰雷司站直身体,目光清澈,说道:“在山门之内,我不是师姐的对手,但是在山门之外,师姐断然不是我的对手。我知道修为完整的琥珀师姐你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冲破我的封锁强行出山,但师姐你也要明白,离开山门之后,我也有一百种方法把你强行带回来。”
南宫琥珀冷目以对,神色不善,“你在威胁我?”
“不敢。”北辰雷司一手握拳,一手负于身后,掷地有声地道:“我只是不想剑宗百年之内,连续换上两三届的掌门,我们换不起!”
南宫琥珀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道:“中土神州的情况不容乐观,我不放心让小律一个人待在那里。”
“她不是一个人。”北辰雷司伸手按住腰间挂着的长剑,语气缓和,尽量安抚道:“有君曦、马思汏、吴斜和王权这四个明面上的渡劫境修士保驾护航,暗地里还有芦苇这个飞升境全程盯梢,师姐你就放心吧!”
“放心?”南宫琥珀默默拎出自己的四十米大刀,冷笑道:“前些天小律差点就死在符宗暗部的卧底影蛇手里了,那个时候芦苇在哪?你让我怎么放心?如果不是陈彦祖刚好路过救下了小律,我非得把那个玩忽职守的家伙狠狠揍一顿。”
北辰雷司老脸一红,轻轻咳嗽一声,解释道:“之前是意外、意外!”
南宫琥珀一脸鄙夷。
“师姐,苍青师兄走后,剑宗已经不能再没有你了……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我会带着你的份一起走一趟中土神州,无论如何,请相信我们!”北辰雷司再次抱拳行礼,而后一拍腰间剑鞘,本命飞剑宛如一条雷龙离鞘而出,围绕着北辰雷司的躯体欢快游曳着,凝聚出仿佛实质般的森然鳞角。
南宫琥珀忽然开口道:“你知道笼中雀吗?”
北辰雷司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其意。
南宫琥珀收起大刀,有些难掩失落地开口道:“你看我像不像那盆中草、笼中雀?”
“不像。”北辰雷司一脸正经地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笑嘻嘻地开口道:“我看像那山中老虎,还是一只母老虎!”
南宫琥珀一甩袖子,毅然转身,没好气地道:“有多远能滚多远!麻利点!”
“好嘞,看家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掌门师姐!”
北辰雷司拔地而起,整个人破空而出,化作狂雷,贯穿云海,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地平线上,留下南宫琥珀独自一人站在练气崖上,伴着不远处的两座新坟,共同眺望着身前一望无际的云海。
曾几何时,她也曾像这样站在练气崖上欣赏山巅的风云变幻,云起云落,只是那时的她,身边有东方苍青,有南宫琥珀,还有夜玄,不像如今只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她没来由地想起了一句话。
我们孤零零地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了摆脱孤独的魔咒而疯狂地贪恋与渴求着他人,直到自己大限将至,而后又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
她不知道这句话对不对,她只是理解了这句话里的某一段,并且体会颇深,感同身受。
孤独是一种魔咒,正在不断地侵蚀着她的肉体与灵魂,让她沉寂在血液里的诅咒也一并沸腾了起来。
这个小小的、濒临崩溃的身体,还能坚持多久呢?
还能坚持到他回来的那一天吗?
还能坚持到亲手为女儿披上嫁妆吗?
还能坚持到这个混乱不堪的世界重新被扳回正轨吗?
她不知道。
她只是违背本心地小心翼翼地活着。
一个人可以为了所爱之人放弃很多东西,包括生命。
包括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