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一挥手,一道寒光自北而下,游走在光阴长河之中,悄无声息,只一秒便穿透了剑宗弟子们筑起的剑阵,势如破竹,直奔洪福贵眉心而去,最终堪堪悬停在了距其眉心一尺之处,被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抵住剑尖,而后随手一拨,那把无人察觉的羽毛状飞剑便飞旋着弹向空中,倏而一闪,消失不见。
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身披宽松道袍的莲花冠小道士,如入无人之境般突兀地来到了洪福贵身边,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洪福贵的脑袋,嘴里哼哼唧唧念叨着“仙人抚尔顶,脱发受长生”,一甩袖袍,脚下生风,扭头看了一眼正北方向,默默地竖起了一根中指,骂骂咧咧道:“不过是想逼我现身而已,至于这么卑鄙吗?”
白衣女子挑了挑眉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捞起溪面上独属于自己的那盏酒樽,仰头一饮而尽,面色微红,笑靥如花。
在其身后,一名相貌与之有七分相似的白衣男子也跟着饮下酒水,将自己的答案以精神力量烙印在掌心的莲花之中,而后随手抛向溪面。
一次试探而已,丢了一把半仙兵,有些得不偿失了。
但白衣女子既然没有特别的表示,作为跟班的白衣男子也乐得清闲,不会自找没趣。
听话不多嘴,大概就是自己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的原因了,至于某个一朝得势初入飞升境的老家伙,心里的弯弯绕绕并不少,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跳梁小丑自己作死好了。
关于人心之中的贪欲与索求,作为盟主的白衣女子,只会比他看得更加清晰透彻,毫无遮碍。
毕竟眼前披着人皮的美人儿,才是真正怪物中的怪物,就连鬼神都要为之感到恐惧。
作为刀宗双璧的一男一女先后起身离去,小道士这边却犯了难,为了截下断更对洪福贵的刺杀,他不得已才现身入阵,直接突进了十一名剑宗弟子架起的剑阵之中,这会虽然洪福贵那边的问题是成功解决了,但在场所有剑宗弟子的目光也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他身上,让本来打算溜之大吉的小道士一时间神色尴尬,跑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腆着脸讪笑道:“那个,剑宗的同志们,贫道只是路过、路过而已,你们不用管我,继续,继续哈!”
话毕,小道士拔腿就跑,却不想还是慢了一步,被一只五指修长的大手直接拽住衣领拖了回来,一把扔在南宫律身前的空地上,被一群剑宗弟子团团包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乖乖接受众人的审问。
出手拦截小道士的人是剑宗队伍里战斗力仅次于南宫律的郝帅,这货开口就是一句“道友请留步”,然后出手极快,就连自诩跑路本事剑宗独树一帜的小道士都有些猝不及防,被逮了个正着,这会儿就只能傻坐在地上装傻充愣了。
周围之人的表情,不一而同,分外精彩。
何沥溪一脸的戏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认出小道士当前身份的徐坤和文武梁,一个满脸费解,一个咬牙切齿,两人在交换过目光之后,不约而同地撸起袖子,看样子是准备先把小道士揍一顿再好好审问了。
余乾按住长剑面无表情,但是目光极其锐利,颇有些杀气腾腾的味道。
崔蚍一脸防备,手里举着一块大号的盾牌,似乎担心小道士突然暴起伤人,目光里充满了警惕和戒备之色。
无光和陌离只是安静地看着,并且谨慎地维持着剑阵,以防有变。
夏凉和李柚则将目光看向小道士正前方的那一道绯红身影,衣袂飘飘,如花摇曳。
南宫律撑着油纸伞,低头看着笑容谄媚的小道士,沉默良久,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情,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师姐,竟然破天荒地有些胆怯,这让周围的师弟师妹们差点跌破了眼镜,面面相觑,一时间没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何沥溪,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摆明了一副要隔岸观火的姿态,半点没有上前解围的意思。
见四周无人出声,小师姐也是一副近乎自闭的模样,郝帅颇有些无奈,只好自己亲自开口审问了:“隋卞道长,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的剑阵中央吗?”
小道士双手抱臂,一脸诚恳地答道:“意外,只是一场上天安排的意外!”
文武梁拍地而起,怒容满面,咆哮道:“意外你大爷!上次相亲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小子竟然自己跳出来了!今天等着菊花不保吧!”
“菊花不保?客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现在是和谐社会,修士与修士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和谐!有什么事情咱们不能坐下好好谈谈吗?”小道士双手一摊,这回是彻底放飞自我,破罐子破摔了。
“我和谐你个香蕉皮皮象拔蚌!”文武梁抄起烧火棍就要砍人了,被身边的郝帅一把按住了脑袋,阻止道:“别急,先听他怎么说,说完了我陪你们一起揍。”
“那我不说了。”小道士连忙捂住嘴巴。
郝帅冷冷一笑,“不说直接打死。”
小道士转了转眼珠子,嘿嘿笑道:“打个商量,我要是都招了能不能只打个半死?”
郝帅眉头一挑,“半死不活?”
小道士瞬间犯了难,于是扭头求助似的看向知晓自己身份的何沥溪,对方却完全无视了自己的“眉目传情”,打定主意要看戏到底,让小道士着实有些无可奈何,几番思虑,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心不在焉的南宫律身上。
“小律……”
“啪——”
郝帅当场就是一耳刮子甩了过去,被小道士伸手挡住,转头怒目而视,没好气地说道:“打人不打脸啊!你妈妈没教过你不要打断别人说话吗?”
郝帅一脸鄙夷,冷笑道:“小律是你能叫的?”
“嘿!小律还真就是我能叫的!”小道士咧了咧嘴,笑嘻嘻地道:“小律、小律、小律!不服你打我呀!”
“啪——”
没等郝帅开始动手,一道红影径直越过他身畔,而后一巴掌抽在小道士脸颊上,打得小道士原地转了十多圈,而后捂着肿得像个猪头一样的半边脸趴在地上泪眼朦胧,委屈巴巴地看着情绪有些不太稳定的南宫律,含糊不清地问道:“尼为沈莫打窝?(你为什么打我)”
南宫律不假思索地反问道:“不是你让我打你的吗?还连续喊了三声呢,叫得可亲切了。”
“……”小道士欲哭无泪,有苦说不出。
南宫律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小道士的脸颊,轻声道:“疼不疼?”
小道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说不疼那都是假的,颧骨都差点给小姑娘一巴掌拍碎了,怎么可能不疼?
“我也很疼啊……只不过是在这里。”红衣小姑娘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小道士偷偷瞥了一眼,嘴欠道:“小一点,没关系的……”
牛头不对马嘴,听得南宫律足足愣了十秒才反应过来,抬腿就是一脚将小道士踹飞了出去。
“谢啦!小律律!”小道士飘然落地,整个人已经突出剑宗弟子的包围范围之外,而后脚尖点地,瞬间遁入人群,消失不见。
“站住!”郝帅刚准备追上前去,却被南宫律用伞身阻止了他的行动,当他一脸疑惑地看向这会儿情绪尤为不对头的小师姐时,只得到了对方饱含疲惫的四个字:“让他走吧。”
“就这么让他走了?”其余剑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疑惑,不解其意。
“我有些困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南宫律揉着眼睛越过众人,走到了自己的那张躺椅前,转身坐下,目光沉静。
他不主动说的事情,她也从来不会多问。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