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福贵这一次顿悟,直接就顿悟了三天三夜,一直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宛如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无底洞般,贪婪地吸纳着盆地内的灵气,周身异象更是此起彼伏,接连不绝。
一会儿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一会儿花团锦簇、草长莺飞;一会儿菩萨低眉,仙人垂首;一会儿山河颠倒,斗转星移……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原地,周围的灵气便自主显化出一幅幅骇人听闻的画卷,围绕在其周身抖动着,烘托得他愈发神圣庄严,仿佛一尊闭目沉思的圣人。
三座大山之巅,有圣人低头凝视此处,目光惊讶,神采奕奕。
各大宗门的随行修士都在盯着那位剑宗声名在外的气运之子,希冀着能够从他身上看到一点不同于常人的大道气象。
也有部分图谋不轨之辈,死死地盯着那道如同仙人盘坐着的圆润身影,脸色奇差,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同处于盆地之内的各宗年轻弟子们,在经过了最初的惊愕之后,都已经收回目光,开始继续手中未完的活计。
有人打坐调息,与那气吞山河的洪福贵争夺盆地内源源不绝的灵气;有人闭目沉思,殚精竭虑,苦苦推演着论道三问的绝佳答案;有人敲棋落子,品茶看书,似乎全然不把这场论道大会放在眼中;有人与旁人兴致勃勃地交谈着,脸上笑嘻嘻,心里黑漆漆;有人耐心地蹲在溪边翻看着其他人留下的答案,想要从中汲取灵感,有所体悟……剑宗的弟子们在最开始的风波过后,已经在洪福贵身边布下三重剑阵,由郝帅为首的十名剑宗弟子分别坐镇一处阵眼,剑气与灵气在众人周身生生流转,环绕而行,从第一阵眼的郝帅身边起始,一直流向作为第十阵眼的无光身畔,而后回到郝帅身边,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形成了一道凝聚了十人剑气与灵气的剑意洪流,合体境以下,无坚不摧,无物可破。
就是先前出入剑阵如入无人之境的小道士,这会儿若是遇上这道经由郝帅亲手改进过的十人剑阵,也要抓耳挠腮,捉襟见肘,无法奈何其分毫。
等到剑阵彻底成形,作为阵眼的十人,其实已经无需亲自看护大阵,只需端坐在原地,那流淌着雄浑剑意的大阵就能自行汲取灵气,维持运转。于是闲来无事,在郝帅的带头之下,一群人索性凑在一块儿闲聊起来。
郝帅先是聊了一些自己独自下山历练的情况,吹嘘自己一路行侠仗义、惩恶扬善,清剿了西蛮贺州好几千号的山贼土匪,还去了趟禅宗勾搭了不少尼姑师太,被一群和尚追杀了好几千里,叫嚣着要把自己剃成光头,奈何自己神通广大,飞剑速度堪比洲际导弹,一群秃驴死活追不上,只能在后边吃灰,气得哇哇大叫,好不过瘾!
文武梁则丝毫不给面子,当场打脸,表示整个西蛮贺州都是沙漠,唯一的大山就是被当初的佛教大能从中土神州搬过去的大罗山,哪来的山贼?在大罗山当着佛宗的面占山为王么?
郝帅一拍大腿,笑着说可不是么?那群秃瓢可坏了,我看就是妥妥的山贼剃了个光头。
小师弟默默看了一眼佛宗弟子所在的溪畔,嘴角抽搐,一群光头此刻正杀气腾腾地盯着郝帅的背影,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一拥而上,当场打死这个臭不要脸的惫赖货——能把这些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出家人气得要集体破杀戒的地步,可见郝帅师兄在西蛮贺州究竟做了多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是非礼人家住持师太了?还是拐跑了佛宗几位寄予厚望的小尼姑?
小师弟如此揣测着,忽然身边不远处一言不发的二师兄“嗯”了一声,听语气似乎有话要问,但环顾一周,没人能听懂二师兄的火星语,余乾也就果断选择了放弃,继续打坐修炼。
作为剑宗此次练气境的代表,顶替了大师兄名额的无光看了一眼闭目冥想的余乾,疑惑着问道:“余乾师兄……他不会说话吗?”
小师弟摇了摇头,说道:“我从认识他开始到现在,一年多了,从来没听他说过人话。”
郝帅一拍手掌,笑道:“我认识他五年了,这货就是个哑巴,死心吧!”
无光一脸费解,“神念交流也不会?”
小师弟神色尴尬,先不说二师兄会不会神念交流,反正他自己是妥妥的不会,师父走得早,大师兄走得更早,二师兄又是个哑巴,谁来教?没人教,自然是不会的。
文武梁想了想,用力搓了搓下巴,努力回想着说道:“我隐约记得大师兄好像说过什么来着,余乾师兄之所既不会说话又不会神念交流和心湖传音的原因……”
“是什么?”作为余乾师兄头号死忠粉的李柚顿时来了兴致,这可是余乾师兄最大的秘密啊!那个神神秘秘而又冷酷帅气的余乾师兄!那个剑宗第一基础狂魔、每一境不修炼到完美地步就绝不破境,以至于修炼了六七年却还在金丹境徘徊的修炼狂人!他那不为人知的秘密,难道今天就要揭晓了吗?
在小姑娘满怀期待的目光中,文武梁面色微红,伸手挠了挠脑袋,讪笑道:“忘了,只记得当时正听到关键之处,然后眼前突然一黑,之后的事情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去!这摆明了就是被人敲闷棍了吧?至于下黑手的人是谁?那还用想?
小师弟偷偷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余乾师兄,咧了咧嘴,心道:果然是你干的对吧?对吧?
经过文武梁这么一说,众人对余乾不会说话和神念交流的秘密更加好奇了,只是询问余乾本人肯定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唯一知晓的就是大师兄那个死鬼了,但大师兄这会儿还在练气崖上的泥巴里躺着呢,天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次冒头,不指望了。
一时间,众人心痒难耐,大胆地推测着,企图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片刻之后,一直躲在剑盾之后的崔蚍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让毫无头绪的众人瞬间呆坐当场,有些无言以对——
“你们问问小师姐不就知道了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概就是这么一个道理了。
小师弟扭头看向小师姐,微微一愣,原本呵欠连天随时可能睡着的小师姐竟然只是抱着油纸伞坐在椅子上发呆,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这还是咱认识的那个小师姐吗?
事出平常必有妖,小师弟准备循序渐进,却不想身边的文师兄直接就开口问了:“小师姐,你知道余乾师兄为什么不会说话吗?”
南宫律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解道:“他是个哑巴啊!”
文武梁又问:“那为什么他连神念交流也不会呢?”
南宫律看了一眼余乾,见对方并没有太过在意的样子,便笑着说道:“因为他……”
“轰——”
天地之间,风云变色,平地一声惊雷炸响,刚好掩盖了南宫律的说话之声。
众人回头看向闹出这么大动静的洪福贵,只见其双手合十,宝相庄严,眉宇之间有一点金光缓缓凝聚。
与此同时,其周身走马灯一般流动的异象骤然收拢,内敛入其肉身之中,化为一个金灿灿的大道符文,辉光烨烨,摄人心神,牵引着他体内的气机节节高涨,不出片刻,便从元婴境高阶一举跨入元婴大圆满。
待到一身灵气彻底稳定,境界巩固,洪福贵笑着睁开眼睛,看向远处心不在焉的小师姐,打趣道:“因为他是个文盲?”
“叮——”
余乾当场就是一剑朝着洪福贵的脑门捅了过去。
看来是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