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黑蛟扯直了嘴角那根歪斜的蛟须，神色尴尬，一双赤金色的竖瞳骨碌碌转动着，很快便思索好了措辞，急忙补救道：“正所谓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想不到南宫姑娘学识不高，竟有如此灵光闪现，这自然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行了，再吹我都听不下去了。”白衣男子随手一挥，身边波澜不兴的灵气之海瞬间冒出一只金灿灿的灵气手臂，一把按住了黑蛟太虚的脑袋，将它整个按进了灵气之海中。

“大哥饶命！我不会游泳……咕噜噜……”

海面下传来黑蛟惊慌失措的精神波动，让白衣男子一脸费解地抬起手，将那黑蛟又从海底拽了出来，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不会游泳？”

黑蛟点了点头，小鸡啄米，一脸乖巧。

白衣男子有些淡定不能了，盯着黑蛟没好气地说道：“你是蛟诶！马上就要化龙的蛟诶！水下呼吸不懂吗？你的鳃长了是干嘛用的？”

黑蛟咧了咧嘴，讪笑道：“实不相瞒，在下有幽闭空间恐惧症，一入水就瘆得慌……”

“……”白衣男子沉默半晌，一甩手将这条身份不俗的蛟龙抛向身后，低头看向身前处于灵肉分离特殊状态的小道士，说道：“我还需要接近两个月的时间来调理这个小家伙的躯体，用以支撑我之后的巅峰一战，到时后，太虚洞天能不能幸免于难还是个问题，这座小天地作为你的成道根基，和你牵扯甚大，免不了要被殃及池鱼……要不要当机立断，让我帮你斩断这份有如本命契约的大道牵连，让你从这个天地囚笼之中挣脱出去？”

黑蛟飘摇而落，蜷缩着身体，盘踞在涟漪泛起的水面之上，低眉垂首，蛟须摇曳。

片刻之后，它缓缓睁开眼睛，身体骤然缩小，化为一名身着漆黑龙袍的年轻男子，双手抱拳，拱手行礼道：“在下谢过先生好意，但我这小蛟一条，没什么远大抱负，这辈子就想着在这太虚洞天混吃等死，不知不觉也厮混了几百年了，突然让我离开也怪舍不得的……”

年轻男子说着，挺直腰杆，讪笑着挠了挠头，说道：“而且我要是直接切断和这座太虚洞天的联系，这场修真大会应该会很难办下去吧？毕竟没了我的支撑，这些空岛全都会坠入灵气之海中，到时候牛鼻子老道还不得指着我的鼻子问候我祖宗十八代？”

白衣男子咧了咧嘴，笑骂道：“牛鼻子老道可没那么不讲理，你这是变相地问候我师父呢？”

“诶？有吗？苍青真人高风亮节，在下哪敢凭空污人清白！”龙袍男子嘿嘿一笑，在发觉这位恐怖的非人存在也具有如此人性化的一面时，心底的警惕不由放松了几分，索性一屁股坐在水面上，双手撑着身体，抬头望天，目光柔和。

白衣男子收回目光，想起之前老蛟提到的小师弟的那句“一雨惊醒梦中人”，不由地笑出了声，再一想到“冰雪聪明”的小律、“才华横溢”的郝帅、“学识渊博”的余乾等人，又有些笑不出来了，剑宗的文化教育不过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虽然他也尝试过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改良革新，但现在来看，不仅收效甚微，甚至还起到了预期之外的反效果……果然，这一切都是掌门师尊的锅！对，一定是的！

就这样，某个革新失败的剑宗新晋风隐峰峰主，在不经意间又把锅甩给了自己尸骨未寒的“亡师”——虽然苍青真人这会还没死透就是了。

白衣男子身形朦胧，泛起涟漪阵阵，而又倏然静止，有如明镜，止于刹那。

黑蛟太虚猛然抬头，双拳紧握，神色郑重，目光灼灼。

原来不知何时，灵气之海上方，再次出现了一人。

一名身着白色长裙、手提银灰色短刀的冷艳女子。

刀宗，沈灵觅。

确切的说，应该是鬼玄盟现任的盟主大人才对。

“好久不见！”白衣男子挥了挥手，大大咧咧地打了个招呼，笑道：“这不是沈大小姐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有失远迎，随便坐哈！”

黑蛟太虚面皮绷紧，如临大敌，只是一眼，他便从这位白衣女子身上感受到了与身边这位“剑宗大师兄”同根同源、如出一辙的恐怖气息，仿佛草食动物遇上了自己的天敌一般——不，那是更加崇高、可怖的东西，烙印在血脉深处的恐惧与敬畏，宛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的躯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栗，遍体生寒。

一位半步飞升境的器灵，竟然会对一个不过分神境的女子感到恐慌，这话说出去都没有几个人会相信……太虚自己也不信，但当这名女子站在他面前时，那种出自身体的本能，让他毛骨悚然的同时，也在疯狂警醒着他——逃走、跪下，亦或是……等死。

名为“沈灵觅”的白衣女子翩然落地，白皙的玉足轻踏在灵气海面上，扭头瞥了一眼惊疑不定的黑蛟太虚，将手中的银灰短刀缓缓插回刀鞘。

只是被那白衣女子看了一眼，太虚便感觉整个身体都要炸裂开来，浑身冷汗直冒，恐惧与敬畏如同两只巨兽将他拉入海底，从此暗无天日，与世隔绝。

“啊嘞啊嘞——”白衣男子叹了一口气，一个闪身出现在化为人形的黑蛟太虚身侧，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沉声道：“别怕！现在的她和我一样，只是个寄人篱下的恶鬼而已！”

黑蛟太虚一脸茫然感受到肩头传来的暖流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兀自镇定心神，肌肉绷紧，很快便从那种久违的惊恐情绪中解放出来，抬头感激地看了白衣男子一眼，而后迅速起身，退到了数十里开外，将此地的空间留给了明显相识且有话要说的二人。

沈灵觅点了点头，说道：“你果然逃出来了，而且还活得很好。”

白衣男子笑了笑，摊手道：“我才不会傻不拉几浪费大好的时光沉睡在你灵魂深处呢！你和我本就是一个人，应该不难猜到我这种思维才对。”

“别把我和人类这种卑贱的生物相提并论！”沈灵觅神色愠怒，长发狂舞。

“诶？”白衣男子挠了挠头，有些尴尬，不解道：“可是……沈灵觅也好，尹清泫也罢，你不就是靠寄生在你口中卑贱生灵的躯体上来完成自己的复仇吗？这样的你，和人类又有什么区别呢？”

“闭嘴！”白衣女子目露凶光，杀气凌人。

“好好好！你胸大你有理，我闭嘴！”白衣男子耸了耸肩，目光偏移，小声嘀咕道：“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脾气有这么暴躁来着？难道是这货上女人身也就算了，还把这个女人的母老虎性格也一并继承了？啧啧啧……”

“呼——”

白衣女子长出了一口气，目光怜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不远处的半个自己，沉默半晌，幽幽开口道：“你果然全都忘了，那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忘了？也罢，这份血海深仇……就由我亲自了结好了。”

“在那之前……”

“尽你所能挣扎吧！”白衣女子抬头望天，一甩袖子，身形拔地而起，径直没入云海之中，消失不见。

白衣男子一脸茫然，扭头看向赶回来的黑蛟太虚，喃喃道：“她这是干啥来的？”

太虚满头大汗，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心有余悸的神色。

“吓死我了，还以为现在就要跟她打起来呢。”白衣男子呵呵一笑，双手拢袖，哼哼唧唧道：“现在咱可打不过他，不过两个月后就说不准了……”

黑蛟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开口问道：“她……到底是谁？”

白衣男子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没好气地道：“还能是谁？我呗！”

黑蛟一头雾水，不过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在他漫长的生命历程中，有听说过这样一种存在。

他们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至高无上，近乎全能……却又承载着世间极致的恶意与悲哀。

那是……消失在三千年前历史断层之中的、就连仙人都要畏惧的存在。

旧日的支配者，其名为——

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