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隼的长啸声从天的远端传来,微微震颤的羽翼卷起不定翻涌的烈风,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而后在驱车人中气十足的怒斥声中,扑扇了一下翅膀,向着远方飞去。
缰绳上的铜铃叮铃铃地响着,拉车的长须豹猫眯起眼,讨好地在自家主人身边蹭了一下,站起身来抖顺了毛发,接着以慢跑的起步拉着身后的长板,奔向了草原中心的方向。
一天半的行程逐渐接近了尾声,一行人距离预定慕达拉举办的地点也是越来越近了。
从清晨至傍晚,又从另一天的清晨奔至艳阳高悬时分,除开早中晚三餐以及夜晚的休息时间,拖着长板的猫车大部分的时间都处在无停歇的长距离移动状态之中。而就算是对于拥有着极度良好的耐力,与持久力的成年长须豹猫们来说,这都已经是逼近身体极限的长途跋涉,更不用说,拉车的这只若是转换成人的年岁,也算是稳稳步入老龄,身体素质开始逐步下滑的老猫了。
猫车算在这片广阔的草原上唯二的通行工具。
每家都会圈养几只的长须豹猫,用作搬运货物、运载客人,又或者仅仅只是作为陪伴孩童成长的玩伴与守卫。
除此之位,草原的王室还掌管着一种名为云生兽的有翼兽类。
根据哈曼所说,这种名为云生兽的异兽只听从草原王室直系的号令。这中异兽的皮毛通体雪白,其上有着些许特殊的神圣墨色纹路,整体长得似豹似虎,双耳略长,狭长的耳尖还带有许多较长的绒毛。它的四爪细长尖利,主要的骨骼凸起处和环节的长尾上分布有状似盔甲的白色骨骼,而在其尾端的白骨前,套有一枚王室的驯养者表明所属的金属圆环。而在它强壮的肩胛骨后方以及临近腰部下方,有着一大一小的两对几乎可以在收敛状态下包裹住自身的宽大厚重的白羽。
……奈尔听完思索了半晌,总觉得这个描述十分耳熟,甚至好像曾经在哪见过类似事物的样子,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到过、见到过。
远方连绵的山坡后突兀地冒出了几个显眼的尖顶,而后随着猫车的不断接近,尖顶逐渐从山坡之下显露出了其下支成的三角状的布棚尖顶,嘈杂的人声交谈声也随着猫车的接近,不断地从远方灌入了众人的耳朵。
远比刚才远去的游隼体型更大,羽毛色泽更加靓丽的大鸟飞舞在高空,见到这架猫车的靠近后滑翔过来,在众人的头顶一边盘旋一边发出悦耳的鸣叫。
拉车的长须豹猫放缓了脚步,蹲在原地张开嘴打了个极大的哈欠,又在连成片的铜铃声中撅着屁股伸了个懒腰。
山坡下有个小点奔了上来,带着红黄两把棋子,平举后依照着一定的次序与节奏挥舞。
“往左,老头子,往左。”
哈曼站在车轩上,遮着明艳的炽阳,眯着眼睛辨认了几秒。
驱车人点了点头,拽动了缰绳。
于是老妇人拍了拍衣袍下摆粘着的绒丝,重新坐回了她的位置。
“这就要到了?慕达拉?”
坐在对面的一名半路上车的男子,粗声粗气地询问道,语气里多少有些不信服的意味。看那身有些起皱发酸,甚至边角划破成条状的衣装,大概是早早地就独自从加莱过来,而后迷失在半路的人。
没再去打理搁在一旁的棉绒,老妇人扫了一圈长板上坐着的人,依旧笑着温声做出了回答:“我们已经到地方了,就那山坡下面。嗯……一会等老头子把车停到了规定的地方,你们就可以下车了。
“嗯,不必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你且去看吧,亲自去看了,你就知道了。我一老婆子,都这么大的年岁了,又何必用谎言去骗你们这些小辈呢?”
她的语调略有些上扬,充满了掩饰不住的骄傲与自豪。
“不就是些蛮子们搞的聚会嘛,有、有什么好得意的……”
那人还要说些什么,被从对面和身旁扫来的两束严厉的眼神瞪得差点噎住,梗着脖子说完了后面的话语,声音却下意识地轻了下去,脸色极为难堪地转而看向了来时的方向。
“这位兄……咳,我是说,这位,呃……先生。”
那名看起来像是名从东海对面来的武人轻咳了一声,双手分别撑在两膝之上,转向刚才说话的那人,一脸严肃:“你要知道,这是属于武人与武人之间互相交流的盛事。用我师……老师的说法,这就是一场心灵与心灵,通过力与力之间摩擦碰撞与比较,从而产生交互,进一步加深彼此理解的,极具分量的大事;是需要认真对待,好好打磨自身的技艺与心态,反思自己的不足,努力超越自己极限的一次难寻的挑战。
“如果你也是想来参加这次的‘穆托拉’,但却仅仅只抱有如此心态与觉悟的话,那就请回吧。你缺少足够的特质,在下虽然不才,但也敢冒昧地断言,这会使得你在之后的道路上失败得非常难看。”
被这异装的武人一番说教,尽管那人也是又黑了几分脸色,但也没有预料中的恼羞成怒,嚷嚷着跳起来摆出一副要和对方决斗的架势,只是低声骂了一句“神经病”,完全背过了身去,不再理会武人的话语。
这无疑让在一旁看热闹不嫌麻烦大的奈尔平白地有了几分失望。
绕过一道隆起的小坡,顺着一旁明显有着人为垫实压平痕迹的小坡度向下的土路慢慢向下行去,猫车依照着场地等候着的人员的指挥,终于稳稳地停在了分化给的指定位置上。
谢过驱车的老人与他的妻子哈曼,在驱车人不耐烦地挥手,与老妇人热情的招呼声中,奈尔跳下车,张望了下四周的环境,跟着前方指引人带领的方向走去。
与最初想象中的场面不同,这片草原上居然有着一处天然的亲水盆地,而且就目前所见的大略来看,整个盆地上扎起有少说数千顶悬挂有不同部族旗帜的、大小不一的白毡大帐,甚至在视线看不见的角落可能还有更多。
这帐与帐之间互相隔得有近又远,一直绵延到了极远的远处。有的几座间只隔了几米远,环成了圈状:有的孤零零地旁落在一处角落,似乎是遭受到了别的营帐中人的排挤:还有的有着华贵纹路的群帐占了一大片极好的地势,而周边没有任何插有别的旗帜的大帐敢于靠近,看起来正是一方豪强的架势。
除了在场地间巡逻的护卫——据说那是草原王下的亲兵——众多穿着不同又有些相似之处服饰的人在帐与帐之间走动着,有间杂着许多穿戴着明显风格不一的草原外人士,或是攀谈,或是做起了交易。
高空中拉起的长绳上挂满了五彩的旌旗,毛色靓丽的大鸟在绳索上起起落落,偶尔飞落下来,在人群的不远处歪着头看着四处行走的人们。
跟着指引人身后,奈尔与车上下来的几人,一同向着专门划分给外来者借宿的几处大的毡帐走去——听说是哪个商行专门开出来的,借宿费用倒还算可以,一直直到半个月的慕达拉结束也才五金币多一点,还至少提过一天三顿的简单吃食,比某个黑心的奸商不知道便宜了多少。
虽说是有听说,草原的王庭这一年有将慕达拉提前的意向,但看四周这个氛围,倒是还没正式召开的样子。
想来也是,毕竟是这么大的盛典,就算是再怎么想提早,再怎么拼命压缩准备时间,必要的人员召集与场地准备还是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与经历的。
正这样想着,奈尔注意到了有两道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抬头向身旁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