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几近能将全场的杂音尽数压下的脚步突地响起。
即便是来人并没有可以制造什么与众不同的场面,可当他实实在在站在台上的这一刻,全场的人们全都在瞬间静默了下来。
就连站在台上张扬着自己的力量的那些人,特别是身上挂有彩缎最多的几人,尽管他们仍旧依仗着对自己气力的信心,看向来人的眼神带有少许轻慢,但他们依旧如身边的其他人般,将整体的重心压低,微微张开了臂膀,双脚微分,眼带警惕与认真得打量着眼前这最后一名上台的参赛选手。
道奇没有被他们的举止所影响,他只是如同往常般正常地行走在台阶上,一步一步地向上,深棕色的马靴踩在了崭新的阶面,并没有如同第一声般发出足以震慑人心的闷响,反倒是有些轻柔到接近于无声。
于是所有围观着他以与平常无二般的步伐走上高台的人们,几乎在同时都是心有所悟:想来,他必定是在踏上台阶之时动用了什么技法,这才使得这本因悄然无声的步伐产生了某种异变,就仿佛是与他们的心跳同步了一般,在瞬间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同样刚刚被驱上舞台的云燕看向那个已然踏上高台的身影,双眼眯了眯,其中明显露出了有些兴奋的光芒,下意识地想要去身后摸自己的那柄长太刀,却因为忘了自己将爱刀托付给了他人,一时间摸了个空,只得咂了下嘴,悻悻地将抬起的手放下。
他看着远处那抱着双臂,沉稳地闭目站在原地的身影,心中演化估量着自己与对方正面对上的赢面。
其他人有没有看出来他不清楚,但他却十分地清楚地知道,对方这种看似浑身都不受力,但却时刻等待着的站姿,就宛如潜藏于阴影之中,耐心地守候着猎物从近处走过的猎豹一般,正是容易让人在麻痹大意之间狠狠地栽上一个跟头的情况之一。如果没有完美的应对之法,想必就算是要比他强上许多的人,都不容易全身而退吧。
“正如师傅所说的,这个世界上不仅仅只有那几个人要比我强,随便去别的地方逛逛,都能遇上许多强于我的人……我万万不能不能再像这样太过自信了,就算是以后能够正式出师了也不可以,否则怕是走在路上,随便来个人就能将我拍死……”
云燕心中不断地思考着,盯着那端的眼神中又变得狂热了几分。
“那么,就正式开始吧——”
在简略地讲解完具体的规则以及一系列场面话后,伴随着“雄师之主”阿尔斯兰·卡裘德洛的一声令下,悠长的长角号声响起,台上的人们依照着之前抽签决定的顺序,在维护秩序的引导侍女的指引下依次下台,只余下本场的两人矗立在原地互相瞪视着对方。
“啊……时间啊,快点过去吧……”
切莉坐在远端的一处高塔上,一手托住下颚,眺望着台上两人互相试探之后满脸扭曲掐地起在了一起,不禁无聊地叹了口气,而后从身旁奈尔的怀中抱着的袋子里捏出了一块小曲饼。
这里是距离博克场中心最远的一处的高塔顶端,原本应当是充作整个慕达拉时期在营帐边缘警戒的哨塔,负责监管这片区域的整体秩序以及提前防备外部的危险,姑且已经算是一处军事要地了。
不过抑制不住着切莉这姑娘的软磨硬泡,最终留守在塔顶的侍卫还是同意了她这个“想要一行人都坐在塔顶观赛”的奇怪要求。
不过好在,这里已经远离了开始喧闹的拥挤人群,空气和视野也都很好,甚至比站在地面上垫几个箱子观赛的观感还要好上几分。
她吧唧了下嘴,咀嚼完嘴里的食物,而后将手指上沾到的屑沫吹落,拍净了双手,撇了撇嘴,接着抱怨道:“我们的‘战狂’先生什么时候才能上去玩啊……
“看久了他的打架方式,再看别人的,总感觉像是两坨肉互掐一样。”
“如果我之前没看错的话,”阿诺一手扒拉这塔尖,一手做远望状看向与高台相反的方向,“再按照目前已经有过欢呼的频率,做一个有一定余量的术式来计算场次……嗯,大概快了吧,不是下一个就是再下一个。”
“啊哈,确实是下一个。”切莉啪地打了个响指,转头笑着看向自家的弟弟,“要猜一下对面的那个大块头能支撑多少秒吗?”
此时正一脸警惕地站在道奇对面小步旋转打量眼前的对手的,是一名看起来比其他选手还要重上几个吨位的选手,看着他随手交予一旁的一串彩缎,听那顺着微风卷来的围观者的欢呼声,没想到这名除了体重以及满脸横肉的男子,尽然还是上届的头名。
“要我猜……”阿诺也是露出浅浅的笑意,“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
厄尔尼拜一脸茫然地躺在地上。
此时的他,只觉得眼前所见的一切都不够真实,就像是正在翻看一副自带着双重叠影的地图,大脑昏昏沉沉的,连此刻自己身处何处都无法分辨。
耳朵深处有些发闷的嗡鸣不断响起,隐约能够感觉到,有什么暖暖的东西正在自行向外流淌着。
大概是自己的耳蜗破了吧?
他想着,大脑反而因为极度的防空而变得十分冷静,没有半分输去比赛的懊恼与不甘。
因为在台下有被自己部族的长老警告过对手的强大,尽管内心里仍旧有些看不起这些细胳膊细腿的外乡人——就比如说刚才的那个,随便一试探就露出了破绽,直接被他摔了出去——不过,依照着他上次能够成功获胜的经验,他依旧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在对手的身周盘旋着,试图能够在第一击之内就爆发全力,将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对手直接解决掉。
不过,刚才的那一瞬间,他才起步准备扑向对方,就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什么绊了一下,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就是一次后背与大地的亲密接触。
大概是我真的怠惰了吧……
他冷静地思考着,有些慑于烈日的直晒般眯了眯眼睛。
早在上次的比赛优胜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做过针对性的训练了。这些年自己的体能下降得有多厉害,别人不知道,他确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总有一种奇妙的心理包围着他,使得他越发得怠惰了下去,直到得知慕达拉即将召开的前几天,才急忙做了点复建训练,试图维持住自己超然的优胜地位。
也好,这样就有理由重新开始努力了。相比起那些一直一直都在努力锤炼自己的同伴们,自己的这些年确实过得是十分得不像样,甚至还曾经恶意得嘲笑过住在自家附近的那位同龄人,笑他付出的汗水都不够自己随意的一使劲。想必在那之后的一段日子里,那位同龄人必定是一直用愤恨的眼神不断地打量着自己的吧?
他看向那个将自己打败的人,总觉得对方的身影是那般的高大,就像是一种大山一般带有强烈的压迫感。
而后他看着那个身影走到近前,看见他弯下身将笔直照在自己身上的阳光挡住,皱着眉大概是在说些什么。
不过这与他无关,因而他此时只能听见一片嗡鸣声,视野也开始变得昏暗。
浑身的疼痛都已然远处,双眼也像是不堪重负般渐渐合拢。想来是自己一直以来那扭曲的心结解开了,所以终于可以松上一口气了吧。
“……医生!有……医生在吗?……”
嗡鸣声好像变大了点,好像也有点困了。
那就睡吧,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就是一个新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