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武猜测林提辖会接着问,射杀谁,射杀成功没有,或者这人去哪了。
结果林提辖没再问,抱拳与朱武、李忠告辞。
看着林提辖不再年轻,却依旧英武挺拔的背影,朱武想,林提辖甚是有城府,不愧是老种经略相公和高俅双双倚重的军官,心中藏得住秘密。
林提辖没有回到家里,径直去了高俅的殿帅府,昨日与蔡京府上张干办、泽州主簿闻焕章等人商议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提出的开设制铁坊事宜,今日又陪汤知寨、鲁达叙了半日,也该给高俅复命了,尽管李虞候才是高俅的心腹,但高俅是把林提辖当做双面间谍在用,有些话要听林提辖的意见才能做出判断,特别是关于延安府边境卫戍部队,没有人比林提辖更知道底细。
林提辖是在冰与火之间的刀刃上行走,一步不慎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进入高俅府中,门子已经对他熟识,见到他打招呼:“林提辖,老爷传话,说看到林提辖不必通报,直接到后书房见老爷。”
林提辖应了,继续往后边走,转过回廊,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军官迎面走来,林提辖却认得,是高俅麾下禁军中的第一高手,屡立奇功的龙猛营指挥使丘岳,见了林提辖一拱手,道:“林提辖请,太尉在书房等着哪。”
林提辖道:“丘大人多日不见,待会儿林某见过太尉,一同去樊楼吃两杯。”
丘岳道:“太尉交给个差事,不敢耽搁,要回营准备准备,明日办完事,再亲自去府上有请提辖,聆听教诲。”
林提辖与丘岳行礼别过。林提辖看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怏怏不乐,龙猛营没有值守宿卫的任务,回营准备便是要去厮杀,最近也没听说有要征剿的贼寇,和要缉拿的要犯。
不多时,林提辖到了后书房,高俅正在写字,林提辖唱个喏,高俅赐座,让丫鬟看茶。
“太尉,延安府要开设制铁坊的念头被闻主簿给打消了,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林提辖禀报道。
“我知道,李虞候都跟我说了。”高俅头也没抬,在练他的毛笔字,“你说蔡太师的字怎么就写的那么好,今日朝堂上,皇帝还向他索要一副帖子。”
林提辖侍立一旁,也不答话。他在不置可否的事情上,从不多言多语,不应付,也不奉承,高俅就喜欢他这一点。
高俅放下笔,在高背椅子上坐下,才道:“林提辖喝茶。”
林提辖才敢举起杯子。
“听说汤知寨是铁匠出身?”高俅有一搭没一搭问道。
“是祖传的手艺,老种相公就是因他手艺好,才提拔他做了知寨。”林提辖答道。
“种谔用人还真是不拘一格。”高俅说完闭目养了一会儿神。
林提辖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忽然,高俅睁开眼,道:“鲁达是种谔的爱将,年纪轻轻做到廉访使,很受信任啊。”
“一个粗鲁莽汉而已,不值得太尉挂心。”林提辖字斟句酌的回答高俅。
“一个莽汉能得到种谔这般沙场宿将的重用,必有过人之处。”高俅说得轻描淡写,却显得意味深长。
林提辖不答,他知道,此时答什么都不合适。
“今日,你俩还比试了武艺?”高俅依旧漫不经心说道,他没看林提辖,端着盖碗喝茶。
“是。”林提辖回答道,他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手眼通天的高太尉。
“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看茶!”
林提辖走出殿帅府,天色已晚,他转了七八条街,在一个小巷口停住,本来已经到了家门口,他只觉得心情烦躁,不想回家,便又折回头来,向不远处他的师弟张教头家走去。
张教头是东京开封府八十万禁军教头,在禁军中赫赫有名,一手枪棒功夫在上千名教头中能排进前十,不亚于他的师兄林提辖,见识也丝毫不差。
林提辖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大好的时候,都喜欢找这个师弟小酌两杯,说说心事。二人不仅仅是师兄弟关系,还结了儿女亲家,只是张教头的女儿年龄小,还要若干年才能过门儿。
张教头见林提辖眉头紧锁,闷闷不乐,连忙吩咐娘子安排下酒菜肉食,给师兄解闷。
师兄弟二人说些闲话,酒过数巡,林提辖忽然想起在朱武包袱里看到的“刺客之戟”,对张教头道:“师弟,你还记得我们当年在辽国境内救的那个女真族孩子吗?”
张教头道:“记得,你把他和冲儿一起送到‘御拳馆’周老前辈处学艺,后来冲儿出徒,那孩子跟随周老前辈去了河南相州彰德府,再无音信,怎么,师兄见到他了?”
林提辖摇摇头:“我只听冲儿说起,他这个师弟在马上擅长使一条方天画戟,步下使两枝短戟,更有一项绝技,就是可用飞戟中距离射人,防不胜防。今日我在一个人手中看见了一枝短戟,便想起他。”
张教头道:“周老前辈是陕西华州人,把那孩子寄养在华州华阴县史家庄一段时间,听说姓了史。”
两人说开别的话题,吃了一回酒。
林提辖道:“师弟,你也在高太尉管下好多年了。”
“自从高太尉做了殿前司都指挥使,我们这一班教头就听他的指挥,说的好听点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其实就是高太尉的亲卫,替高太尉排除异己,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张教头边说,边给林提辖添酒。
“你也干过?”林提辖知道张教头为人正直,明白事理,不相信他能心安理得做高太尉的鹰犬。
“推脱不掉的,只要不伤天害理,便替他做了也无妨,大凡有违良心的,便称病告假。如此日久,高太尉知道我跟他做不成一路,有事也难得找我一次。”
“那岂不是日渐疏远?”
“反正我也不思进取,能守着娘子女儿安心度日,便是福分。”
林提辖暗暗赞叹,自己这个师弟才是睿智之人,遇事看的开,不像自己这般纠结。
“来,干了!”林提辖举杯跟张教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