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元入了牢城营,先到姐姐庞夫人房中,庞夫人见到久违的兄弟,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抱着庞元的头痛哭起来。天下的姐姐都疼弟弟,庞夫人自从嫁给管营张世开做小夫人,多久不见弟弟,每每跟大夫人怄气的时候,就更加想念这个世上唯一的同胞骨肉,如今突然见到了,不禁大喜过望,喜极而泣。
“你怎么到陕州来了,是不是又在外惹了祸?”庞夫人唤身边伺候的梅香,“快去找老爷,就说自家兄弟来了,在我房里摆个酒席,让他快来。”
丫鬟连忙去禀报张世开。庞夫人则拉着庞元问东问西,不多时,张世开穿着官服走进来,看见庞元喜道:“你姐姐整天念叨,这下好了,骨肉团聚,今日要放开量多饮几杯。”
庞元见过了张世开,寒暄几句,道:“小弟在孟州认识了三个江湖好汉,有些本事,想到姐夫一直志向远大,便带来陕州,一起做番大事。”当下把孟州牢城营如何经营“快活林”的事一一说给张世开听,庞元跟着薛永霸占“快活林”几个月,对那里的事情自然熟悉。张世开听了大喜,原本以为这个小舅子除了会些棍棒,最大的本事就是赌钱,看来这些年在外面有些长进,于是事无巨细询问了一些问题,庞元都做了回答。
酒席备好,庞夫人亲自来唤,张世开、庞元犹自不顾,密谈不已。庞夫人见丈夫和弟弟谈的投机,心里甚是宽慰。
饮酒之间,张世开心中的想法大致成型,与庞夫人、庞元说话。
“这几年张某流年不利。陕州产煤炭,我把多年的积蓄拿出来投资开矿,结果朝廷宣布煤炭专营,煤矿被小王都太尉低价收走了,损失了一半的银钱。陕州还产黄金,我拿着剩余的钱去开金矿,找了个风水先生,说南边甘山有黄金,我就信了,结果开出个温泉,血本无归。好不容易又攒了两千两银子,半年前,与西京河南府兵马统制奚胜、汝州团练使马万里、许州团练使李明、陈州团练使吴秉彝联合运送角弓给西北戍边军队,不料在许州到汝州的途中,被乔装成山贼的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军队劫去,两万张角弓至今下落不明,害的我没不仅赚到钱,两千两银子又搭进去了。如今只靠着陕州牢城营百十个囚犯每月孝敬的一百两银子过活,连夫人的头面首饰都不是足金的,真是凄惨。”
庞夫人不但貌美,还甚是贤惠,宽慰张世开道:“每月有一百两银子进账,夫君还有何不足。陕州城有几户人家过的如此丰衣足食,只要每日平安,便是前世积来的福分,只求菩萨保佑,给夫君添个一儿半女,我便是日日吃斋念佛,也心甘情愿。”
张世开深情地看了庞夫人一眼,对庞元道:“看看你姐姐,自从北京大名府得道高僧大圆和尚来陕州讲经,她就成了菩萨信徒。”
庞夫人啐道:“你业障太多,我是在替你消业积德,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可不许阻止我虔诚敬佛。”
张世开急忙道:“依你依你,只要你开心就好。”
两口子打情骂俏,看得庞元好不羡慕。
张世开又道:“为了以后着想,还是要广开财路,庞元今日给了我一个极好的思路。陕州历来是商业重镇,西北通往西京、东京的必由之路。孟州尚且有个‘快活林’,陕州的府北街市更是繁华无匹。我寻思着,陕州牢城营有一百多个亡命囚徒,如果可以掌控府北街市,每个月的利钱何止几百两白银。”
庞夫人急忙打断他,道:“夫君可不能为了一时之利不顾前程,牢城营是官家的,你管着百十个囚犯我尚且战战兢兢,如果撒到街市上,还不知会搞出多大事情,此事万万不可。”
张世开道:“夫人放心,不劳我们出面,庞元在路上结识了三个武艺高强的江湖人物,只须让他们管理府北街市,我们坐等分钱就是。”
庞元在旁极力撺掇,庞夫人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说道:“我还指望着与夫君长长久久的过日子,不要有什么凶险才好。”
张世开笑着对庞元道:“妇道人家就是胆小,我是堂堂陕州牢城营管营,就连知府大人都高看一眼,能有什么风险。”
庞元道:“就是这话,我明日就去把那三个江湖汉子找来见过姐夫,有姐夫给他们撑腰,必然能在府北街市打出点名堂。”
当夜尽欢,张世开心情舒畅,搂着庞夫人入眠,极尽缠绵。庞元也宿在姐姐家中的客房。
朱武、陈达、薛永在客栈里等候庞元消息,左右无事,向店家打听了道路,来到陕州最繁华的府北街市,只见街道纵横,市井热闹,并排着数不清的客店、酒店、赌场、妓馆,还有铁匠铺、裁缝铺、当铺、马市,行商坐贾、各色商贩。
朱武从南走到北、从东走到西,浪迹江湖漂泊了大半年,最初的伴当李忠换成了现在的陈达,如今身边又加入了武艺高强的薛永,虽然也到过比陕州繁华十倍的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但那时心中有事,行色匆匆,如今心神安定了,再置身于充满生活气息的市井之中,便不想再走了。
“陈达。”朱武道。
“啊?”
“想不想在这座街市开个店,就像蒋敬那样。”
“开店?”陈达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也太无厘头了,怀疑朱武哪根神经搭错了线,喜的是从一个浪人游子变换身份成为客店二掌柜,光想想就足以使人心醉神迷。那是不是还可以娶个媳妇过日子了?
朱武从他眼神儿里已经看到了答案,转头问薛永:“你呢?”
薛永道:“以前做梦都想。在江湖上漂泊,经常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日子,更不用说露宿街头了。那时候就想,有个自己的店,哪怕辛苦一点儿也快活。”
“那就把店开在这儿吧。”朱武道。
“此话当真?”陈达、薛永异口同声。
“嗯,不走了。”朱武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平静而坚定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