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庞元一早来到客栈，请朱武、陈达、薛永去见牢城营管营相公张世开。

在牢城营里，张世开开门见山，直接表达自己的意思。希望由朱武、陈达、薛永出面，庞元带领牢城营的一干囚徒协助，以维持市场秩序的名义，向店铺、商贩每家每户收取治安税，不从者第二日就让两个混混去捣乱，天天如此，直到缴税为止。收到的税款二一添作五，朱武、陈达、薛永三人分一半，张世开、庞元分一半，社会上的事情朱武等人负责摆平，官府的事张世开负责搞定。

朱武表示只想在府北街市上开个客店，做个本分的生意人。

张世开当即开出条件，如果朱武赞成他的提议，可以把牢城营在府北街市投资的产业——一座大客店转交到朱武名下经营，无须缴纳转让费，只是牢城营仍然保留一半的股份。

这个条件很诱人，陈达、薛永眼巴巴的看向朱武。

张世开多年宦海厮混，精于世故，他没有急于让朱武立刻表态，容许朱武思考两日再做决定。

朱武也正有此意，常言道“紧行无好步”，这件事确实需要好好琢磨琢磨。

朱武、陈达、薛永三人告辞而去，张世开、庞元送出营门。

看着朱武等人的背影，庞元心怀忐忑的问道：“别看朱武年纪幼小，此人深谋远虑，不可小觑，管营相公以为如何，他能答应吗？”

张世开成竹在胸，道：“如果他真如你所说的深有机谋，就一定会答应。”

庞元诧异道：“何以得知？”

张世开得意道：“他们能跟你来，说明无处可去，要想留在陕州的话，我的提议是目前唯一的出路。他那两个兄弟肯跟着他，说明他够义气，我看那二人想答应，但朱武不表态都不敢吭声，随后一定会鼓动他，他不会不考虑兄弟的意见。”

庞元叹服。

回到客栈，陈达年轻沉不住气，率先道：“我觉得张管营的建议不错，‘霸市’是薛永哥哥在‘快活林’创过业的，轻车熟路，何况张管营还赠送给我们半个客店，不用花一文钱，上哪里去找这等好生意。”

朱武道：“有两个问题。第一，‘霸市’不是长久之计，永远有比你强的人觊觎你口中的肥肉，薛永在‘快活林’就是个例子。第二，开客店的话你们两个谁会算账？”

陈达、薛永面面相觑，一同指向朱武：“你！”

朱武：“……”

陈达道：“反正你一定有办法，不然在牢城营时早就拒绝了。”

朱武惊奇地看了陈达一眼，心里想，这小子心思不慢啊，居然有“读心术”的天赋，而“读心术”是“驭心术”的基础，朱武跟着闻焕章学习，也还掌握的不够好，陈达才十七岁，居然就无师自通，能看出自己内心的犹豫不决。

其实陈达只是跟着朱武时间长了，更加了解他而已。

“我也是刚刚想出办法来，”朱武道，“首先，我们不‘霸市’。”

“让庞元自己干？”薛永道，“这样的话张世开也不会让给我们一半客店了。”

朱武笑道：“不‘霸市’，但是有更好的法子。”

陈达年轻，好奇心重，听说好有新鲜主意来了兴致，道：“哥哥说来听听。”

朱武道：“你们知不知道街市是怎么形成的？”

陈达、薛永都摇摇头，他们不是生意人，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不久之后，人们以打猎和采集野果为生，食物有限，经常食不果腹。后来幸好出现了神农氏，他尝遍百草，教给人们种植可以吃的庄稼，于是有了农业，又发展出畜牧业，人们不但食物充足，不再忍饥挨饿，而且还有了剩余。有些人种庄稼，收获的粮食吃不完，有些人养牛羊，牛羊肉也吃不完，种庄稼的人和养牛羊的人就把各自吃不完的食物拿来交换。久而久之，经常约定交换食物的地方就形成市场。”

“哦。”陈达、薛永恍然大悟，这个道理很简单，一听就明白，并不新奇。

朱武继续道：“食物充足产生了两个后果，一是人们寿命延长、人口增多，二是技术和文化的发展得到保障。这两个因素促进了社会分工，生产工具越来越先进，使农业生产效率大幅提高，不需要很多人从事农业，大家也能吃饱。不从事农业生产的人就可以专注于技术创新和文化研究，产生工商业。工商业跟农业不同，需要人口密集才能更好的发展，于是在原本用于交换的市场附近，就产生了工商业人口的聚居地，形成街区。这就是街市的由来。”

“哦。”陈达、薛永似懂非懂，这个道理稍微有些复杂，需要消化一下。

朱武又道：“农业发展形成了食物交换，工商业发展促成了物品交换，为了公平的体现交换价值，所有用来交换的东西都被定义成商品，加上一个价格标签，用钱来衡量，为了更好的使商品流通，经久耐用的金、银、铜被赋予了承担了价格标签的作用。原本街市是自发形成，自由发展的，但是人多的地方又会有摩擦和争执，因此一些年长的、德高望重的人被推举出来担当管理者，平息纠纷，宣扬道理。久而久之，有市场和街区的地方就比较富庶，容易被周围的种群觊觎，从而遭受攻击。为了保护日积月累建立起来得家园，街市上的人拿出一部分钱来招募士兵，修建城墙来抵御进攻，这些缴纳的钱就叫做税金，许多街市都有同样的需求，便联合起来，逐渐扩大，演变成城市。”

陈达似有所悟，道：“如今的街市受官府的管辖和保护，所以税金也交给官府。”

朱武赞赏的点点头，道：“有了官府，理论上街市不再需要其他干预，但是，如今的官府贪官污吏横行，不但只收钱不作为，还纵容手下爪牙在街市上敲诈勒索，就像施管营、邓龙、孙元，以及张管营希望我们承担的角色。”

薛永道：“我们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做。就像邓龙、孙元‘霸市’之前有我一样。”

朱武微微一笑，道：“我们可以换一种做法，把‘霸市’变成‘商会’。”

陈达、薛永相互对视，从对方眼神中只看到两个字——迷惘。

陈达道：“朱武哥哥只说怎么做罢，我跟薛永哥哥照办就是。”

朱武道：“我答应张管营，然后借助牢城营的势力在府北街市站稳脚跟，循序渐进建立商业体系，繁荣街市。”

薛永道：“客店怎么办，就像朱武兄弟刚才说的，就算张世开给了我们一家客店，可我们连算账都不会。”

朱武微笑道：“也有办法，需要陈达跑一趟。”

陈达道：“去哪儿？”

“陈州，”朱武道，“去看看柳大郎跟蒋敬学的怎么样了，把他带到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