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三日晚上,最后期限,李澈没有等来刘纪的回复,却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亲自登门拜访。
“邯郸公,何劳大驾?若有事只需遣人通传,本侯自去府上拜访即可。”
虽然有些恭维的意思,但李澈确实惊讶于邯郸胜会亲自来县衙拜访他。且不提他太守任上致仕的身份,单说七十好几的年龄,就足够让他面对地方官员平起平坐了。
大汉朝以孝治天下,敬老自是重中之重,年过七十的老人会被朝廷授予玉杖,百姓视之如节,入官府不趋,地位等同于比六百石,面见皇帝时也可以贴近到御道附近,这是皇子都没有的待遇。
虽然实际地位上还比不了列侯,但大环境风气下,让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登门拜访,传出去容易有跋扈之名。
邯郸胜笑道:“敬老为敬贤,老夫受朝廷隆恩,焉能不知进退、恃老为尊?如今身体尚算康泰,既然还能动,要面见县君自然是登门为好。”
“邯郸公明礼修身,本侯佩服,先请就坐。”李澈拱手一礼,邯郸胜也在后辈的搀扶下颤巍巍的卧在了坐席上。
李澈眯了眯眼,才不到一个月,此前还能正襟而坐的邯郸胜,如今竟然只能卧坐了?他不动声色,只是示意侍立的孙衎倒水。
邯郸胜苦笑道:“近些日子天气转凉,老夫略有些不适,倒是在县君面前失礼了。”
“无妨,此前赵王与我等相会时,还坐胡床以对。终究是人各有难处,多加体谅也就是了。”
邯郸胜点点头,一脸欣慰的道:“县君此言有理啊,人各有难处,互相体谅才能天下大同。老夫也很明白县君的难处,已经处理了几个不知死活的晚辈,今日也是特地来向县君赔罪的。”
李澈掩面抿了一口水,笑道:“邯郸公也是做过一方牧守的人物,当知道为政之难。如今还能够体谅我们这些末学后进的难处,本侯佩服。”
“老夫一向认为,大族与官府从来不是对立的,我们这些大族,若没有朝廷隆恩,踏入过仕途,何来如今的富贵?
本地的官员,又是他地的大族。你今日与他为难,安知未来你家族人不会去他处族地任职?反之亦是同理,县君以为然否?”
李澈点点头道:“邯郸公此言发人深省,本侯幼年便流离失所,不知族地在何方,邯郸公若是查了出来,还请告知一声。”
邯郸胜一愣,随即大笑着点了点李澈,笑得太用力,结果又咳了起来,其身后的后辈连连拍了数十下才稍稍止住,倒是把李澈骇的不轻,真要是让这老头子在这出个三长两短,他李明远诛宦积累的那点名望立马就得变成负数。
邯郸胜摇头道:“县君何不改一改这说话的方式?须知官字两张口,这九成功夫都在嘴上,似县君这般恼人的说话方式,老夫倒是很好奇县君如何走到这般高位的。”
李澈怔了怔,邯郸胜这么一说,他突然发现自己这几天似乎戾气是重了些,被这些大族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气的不轻,加之以权压人很是痛快,确实有些失之圆润了。
想了想,李澈倒是很果断的揖礼道:“邯郸公,本侯受教了。”
邯郸胜点点头,叹道:“如此老夫倒是明白了几分,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讳疾忌医还是闻过而怒都是人之常情,如县君这般闻过则喜的人物,倒让老夫想到了邹忌与威王之事。”
李澈大笑道:“那邯郸公不如答一下,本侯与荀公达孰美?”
“县君美甚,荀长史何能及君也。”
李澈捏了捏短须,笑道:“本侯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看来邯郸公是有事相求啊。”
荀攸虽不如荀彧那般俊美到妖异的地步,但正经也是一名英俊青年,李澈相貌只是中上,比起荀攸还差了些。
“老夫确实有事相求,近些年邯郸氏的田地愈发不景气了,收入也一年不如一年。再加上此前念在乡邻之情,收留了不少百姓,偌大的邯郸氏,已经快撑不住了啊。”邯郸胜说着说着,还唏嘘不已,一脸为难的模样。
“哦?邯郸氏竟然这般凄惨?本侯身为县君,竟然不知县中大族贫苦至此,着实是失职啊。”
“县君日理万机,这一县之事多赖县君处理,才能人民安泰,邯郸氏一族之事安能劳烦县君?
只是如今确实难以为继,老夫身为族长,也是夙夜忧叹,故今日厚颜来此,恳请县君收纳了这些流民百姓。一者,上秉天心仁心,不负天子抚民重托二者,救我邯郸氏于困苦之中,老夫必感激涕零,终身不忘!”
说到最后,邯郸胜竟然强自撑起身体,深深一揖。
李澈心里猛的一惊,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道:“此为邯郸公之真心?”
“绝无虚假!兼之战事将起,邯郸氏确实无力庇护如此多的百姓,还望县君明察。”
李澈顿时恍然,原来邯郸胜是知道了朝廷要在冀州开战的讯息,算算时日,京中的讯息从一般渠道走也该传到这里了。
只是
李澈话锋忽转的问道:“邯郸公,这几日气候确实不太好,刘公身体是否也是抱恙?”
邯郸胜老脸笑笑,点头道:“刘家那小子确实是也感了风寒。”随后又道:“那位新刺史,韩文节韩方伯,老朽当年也是与其共事过。韩方伯出自颍川文华之地,饱读诗书,才学过人,就是性子软和了些。”
李澈眼睛一眯,点点头道:“邯郸公老成持重,团结乡亲,邯郸氏收留流民,仁义昭著,本侯过两日便让人送去牌匾,以示奖励。”
见李澈懂了意思,邯郸胜再行一礼以示感激,随后在晚辈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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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年赐王杖,上有鸠,使百姓望见之,比于节。
年七十以上杖王杖,比六百石,入官府不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