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并未遮掩什么,邺城中下层官吏能知道的事,沮授等人自然也收到了消息,沉稳的军师将军露出一抹异色,喃喃道:“虽是一个好的切入点,未免太过心急,欲速则不达啊。”
钟繇沉吟片刻,摇头道:“未必如此,若是胜券在握,自然不需要和他们勾心斗角。”
“胜券在握?他在外一年多,正是邺城变化最剧烈的时候,权力的分配已经基本完成,纵然大王想要帮他培植羽翼,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可若是有现成的羽翼可以直接使用呢?”
“现成的羽翼……”沮授脑中一道闪电划过,诧异道:“他们之间的联系真的深厚到了这种地步?”
钟繇颔首道:“荀陈世交,陈长文甘心给李明远当左膀右臂,荀家卖面子再正常不过。再说了,荀相与荀令君不同,他也算是元从啊。”
沮授一对长眉皱起,抚须道:“如此,审正南危矣。”
“将军万不可插手!”钟繇连忙出言劝住,解释道:“大王对诸事洞若观火,他知审别驾忠心,也知其短处。此次也是默许卫将军敲打一番,断不会下狠手。可若是将军插手了,大王必然不悦。再说了,审别驾任人唯亲、无原则庇护亲友的问题也该解决,否则迟早必酿大祸。”
钟繇言辞恳切,沮授长叹一声,喟然道:“元常不必担心,这些关碍吾还是能够想透的,正南行事太过刚直,得罪了太多人,偏偏己身持家不正,合该受些教训。只是……当真君心难测啊。”
“下官倒觉得君心并不难测,大王与卫将军默契颇深,借卫将军之手敲打,终归不会出现大问题。这也是对审别驾的爱护之意。若是真的放纵下去,将来出了大事,审别驾乃至于整个阴安审氏都别想全身而退。”
沮授一怔,思索一番后点头道:“元常所言有理,倒是吾一时心急,有些乱了阵脚。希望正南能够迷途知返啊。”
……
“什么?相府之人全力配合李明远,没有任何人表现出抵触之意?”审配一巴掌拍在案几,怒气勃发。
李澈卸任了青州牧之位,刘备却是以“代相”的名义召他回邺,暂代前往河东的荀攸行魏相之权。
他虽有卫将军府,但日常办公还是在荀攸的相府行事,邺城还有不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毕竟相府之人即便不抵触,他接手相权也不会那么容易。届时李澈就会明白,他的第一步还是要先培植自己的班底。
结果相府的掾吏竟然热烈欢迎,甚至用尽各种方法帮助李澈,俨然将他当成了荀攸一般对待。若非时候不对,这些人恐怕还会在相府张灯结彩欢迎李澈。
这之中透露出的隐意让审配有些不敢深想,荀攸不怎么参与政局的争执,平日里也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看起来颇为好欺负。但正常人都知道,这位魏相深得魏王信任,他的话某种意义就是魏王的话。
荀攸即便不刻意经营,围绕着相府还是聚拢了一批不关注政坛争执的官吏,是邺城政坛不可忽视的力量。
如今荀攸将相府尽数相托,可谓是下了血本。李澈可以借着相府之力,配合自己那万人之的官爵,足以碾压一切反对派。
也可以借鸡生蛋,借由相府势力招揽自己的班底,很快便可以形成一支新的政治势力。
至少如今绝不能将李澈再视为没有班底的光杆将军。
审配震怒之处正在于此,政治羽翼不比其他,莫说这等非亲之人,便是亲生父子,也非得是一方将亡,临死前才会进行交接。
因为这玩意儿没有忠心保障,也没有什么忠诚度量化,你将它“借”出去,很可能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即便审配对族人优渥至极,堪称有求必应,也绝不会随便将自己的政治势力交给族人来使用。而荀攸却做到了,将自己的属下打包借给了李澈,甚至还特意交代要绝对配合,简直是不可思议。
审离组织了一下措辞,酝酿了一下语气,小心翼翼的道:“兄长,看来这卫将军来者不善啊。而且……这背后会不会还有荀相的手笔?”
审配抿紧嘴唇,他也不能妄下决断。此前邺城内争执都城之事,荀攸可是一直作壁观,从来没有下场过。
李澈提出双都制,是否和荀攸通过气?雒阳的尚书令荀彧知不知道这一点?若他们一清二楚,那此事简直可以说成了定局。
三位巨擘联手,除非沮授和他站在一起反对,否则绝无可能挡住。
审配并不关心都城设在哪,选长安也只是认为雒阳近些年遭难太重,不适合为都城。若最后刘备选择雒阳,他也不会太过激烈的反对。
但双都制在他看来简直是个笑话,周王朝设洛邑空耗钱财,在西周时期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更何况李澈还准备让朝廷时时往来两地,更是天大的笑话。
朝廷乃一国根本,树挪根则死,朝廷又岂能随便移动?国家威严何在?更别说这之中还有不少问题亟待解决,朝廷迁徙不比急行军,两地往来至少要月余时间,这段时间里,各地奏折之类的东西难道都要积压?还是派人追着队伍跑?
天子尊贵无比,在深宫是对他的保护,若是时常往来两地,岂不是给人刺杀的机会?审配随随便便就能想到几种最坏的可能性,例如司隶校尉和京兆尹准备叛乱,轻易便可将天子与朝廷阻截在途中。
那黄口小儿当真想过这些问题?莫非当国家大事是儿戏?
审配愈想愈是咬牙切齿,甚至发散思维想到了青州的状况,李澈执政青州年余,青州恐怕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竟然还欺瞒大王,当真是罪无可恕!
“一国岂能有二都?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岂能让天子时时出宫?即便拼的这身印绶衣袍不要,吾也必要劝谏大王,绝不能让佞臣得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