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永远对一种人有着最大限度的宽容——死人。
很多时候,死确实能解决很多问题,“人都死了,少说两句”“人死如灯灭”“跟死人计较什么”。
尤其是死于一种壮行的时候,不明真相之人总会对此抱以特殊的同情。“这之中是不是有内情?”“他都敢以死相拼了,应该事出有因吧?”
审离正是想抓住这一点做文章,他所提及的李澈三大罪名,都是那种模糊存在,却难以确切指向其人的罪名。不得不说,有太多人心里都赞同审离的看法,尤其是第三条,这位前青州牧的所作所为确实有些跋扈。
而当审离以命去指证的时候,信任的砝码超过了怀疑的重量,很多人都会下意识的相信审离,心中凭添三分对李澈的不满。
不得不说,审离的这一套操作算不得太过高明,但却精准的把握了人心,假如荀攸没有做下那种种准备,他或许真的能成也未可知。
其如此工于心计,也难怪审配一直被他蒙在鼓里。
“李贼,你……”
“你还是闭嘴吧。”李澈不耐烦的摆摆手,对刘备拱手道:“证据就在殿外,臣希望能让审别驾与审都尉好好看看,也让满朝臣工看个明白。”
“准。”
很快,两大箱证据被抬了来,李澈从里面取出一卷卷宗递给了审配,笑吟吟的道:“审别驾,请看看吧。”
审配面色铁青,一把夺过李澈手中的卷宗,展开一看,顿时一阵头晕目眩,颤声问道:“这里面的卷宗都是如此?”
“啊,大抵都是差不多的。久闻审别驾嫉恶如仇,执法严格,不避权贵,不知审都尉这权贵,阴安审氏这大姓,审别驾避还是不避?”
说着,李澈还瞥了审离一眼,此时的审离已是神色灰白,惨淡无比,想伸手去取卷宗看看,却又不敢,只能嘴硬的喃喃道:“假的,都是假的!”
审配合卷宗,沉声问道:“卫将军仅凭卷宗就断案,恐怕难以让人信服。”
李澈呵呵笑道:“证人当然是有的,只是还在路。本侯前日便向大王请令,缉拿安平相、清河相,并内黄令、阴安令、南宫令、观津长、扶柳长等渎职官僚入邺,大约后日便至,届时一问便知。”
审配勃然色变,刘备既然许了缉拿大批官员,显然是信了李澈之言,或者说……刘备早就对这些事有所觉察了。
“混账东西!”审配将手中竹简砸向审离,不敢闪躲的审离被砸了一个头破血流,他指着审离骂道:“到底还有多少腌臜事?本官想听你说个明白!”
然而任凭审配怎么喝骂,审离紧闭嘴巴,一言不发,浑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李澈冷笑道:“他说不明白,若是说明白了,阴安审氏该阖族拿问,你审别驾也逃不开!当真是好大的威风!两位国相,近十位县令县长,数十万亩田地,审氏能调动的资源当真庞大无比。只是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是谁给了你们这样的权力!”
审配咬紧牙关,也不做争辩,举起颤巍巍的双手取下了头的冠,弯腰对刘备道:“臣恳请大王彻查此事,若真如卫将军所言,臣愿引颈受戮,诛三族亦无恨。”
刘备目光幽深的看向沮授,淡然道:“那此事便交由公与来主持查办,宪和、元常协助,务必将罪人绳之以法!至于审离等人,便先革职拿问,打入牢中候审吧。”
“臣遵旨!”
……
“大王恼了啊。”李澈有些无语的抓了抓头发,遗憾的道:“是对审正南的恨铁不成钢吧。竟然接下了审正南那般刚烈的赌誓,纵然将来网开一面,审正南也没脸活了。”
陈群撇撇嘴:“猫哭耗子假慈悲啊?你还关心起审正南的处境了?”
“只是有些感慨,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同族兄弟,多年情谊,审离还是审配一手扶持,他却能瞒着审配做出这么大的事,可真是……”
“虽然审配一无所觉很奇怪,但是审离的举动还是挺正常的。须知大士族虽然号称清廉为官,耕读传家,但又岂能真的无视暴利?族中有人专心仕宦,不好钱帛之利,自然也有人专以谋取利益。
后者是可以消耗掉的,审离决心赴死,也是他早就有的觉悟。毕竟涉及利方面的东西,很少有牵连家人的罪行。反倒是前者与家族可谓一离俱离,一损俱损,不可轻言舍弃。”
这是高门大阀默认的潜规则,陈群当然不介意给李澈解释一番,只是李澈第一反应却是:“看来颍川陈氏也有这种安排?不知长文是审配,还是审离?”
陈群无语的瞪了李澈一眼,恨恨道:“家父尚在,吾又如何会去做弃子?君侯有这般闲心调侃,不如想想,军师将军会不会暗中包庇?”
“开什么玩笑,沮公与什么时候和审正南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了?连自家性命都不要了,就为审氏脱罪?”李澈嗤笑道:“大王把事情扔给沮公与,正是为了看看他们的忠心,此次阴安审氏牵动了小半个冀州的官员,让大王有些不悦了,正想看看这些冀州官员是不是还在暗自聚集闹事。
沮公与不会看不出这一点,他不敢乱来的。”
陈群啧啧道:“啧,公达真是够心狠的,明明是自己就能弹劾解决的问题,非要交到你手来扒掉审氏一层皮。他和审正南有什么矛盾冲突吗?”
李澈摇头道:“倒不如说他对审正南起了惜才之意。若由他来弹劾,由于各人之间隐隐的防备,充其量也只是和此前子经拿问几名审氏族人一般的效果。
非得是权力交接之时产生的空隙,才能麻痹审离等人。而一次将阴安审氏打痛乃至打残,才是对审正南最好的保护。否则审正南迟早要被自己的那些废物族人坑死。
如今这局面还算不错,接下来就看沮公与如何打醒审正南了。他若不想冀州士人一大代表就此陨落,非得尽心竭力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