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虚掩着的。
门外的张小美木木地立在当地,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彩。
要是早知道那个人会在霎那之间就变成一个天才,说什么我也……
可惜的是,正如俗话所说,千金难买早知道。
悔恨和懊恼一起疯狂地撕扯着她的内心。
这是一种比‘求不得’更为让人痛心的情绪,叫做‘本可以’
如果那天我答应了他……
如果视频里的那个女主是我……
如果,如果有如果……
好在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所以很快就摒弃了脑海里的浮想联翩,把自己拉回到了现实中来。
还赶在敲门之前对着小镜子整理了番仪容。
“主任,孙总!”她喜巧地打招呼,眼睛里溢着活泛。
赵主任点头作为回应,没有开腔,而经纪人则当仁不让地主导了这次谈话。
“叫你过来,是有几件事情,第一,小李的推广计划有所变化,这个只是让你知道一下,跟你没有太多关系,我也不建议你去安慰或者什么的……”
虽然这个结果早就在意料之中,张小美还是不禁有些短暂的失神。
李士珍。
在这所学院响亮了四年的名字。
天份,天才,天之骄子……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还有自己的同学们,包括李士珍本人,又显得多么可笑。
华北音乐学院,全省第一的音乐学院?
可是在全国只能排名第十二,比不过帝都、魔都、南都,更不用说那些国字号的超巨了。
而那些排名在本校之前的十一所学校,每年总会出那么一两个天才吧。
所以,这世上总共会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天才呢?
华北音乐学院的天才--在面前这个淌遍江湖的经纪人眼里,肯定只是个笑话吧。
而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些人,肯定只是所谓的井底之蛙吧。
但是那个人肯定是个例外,因为他是真正的天才……张小美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去想那个名字,温顺地抬起眼睛:“是,我听您的。”
听到她的回答,赵主任的眼睛闪了一下,旋即转过头去;而经纪人的眼睛也闪了一下,露出笑容:“好,好……还有就是关于你自己,我想问问,你跟那个林致远……”
不期而至的这个名字,让张小美下意识地缩了缩肩,有些茫然。
而对面的话语仍在继续:“要是你回去求求他,发发嗲,不行的话掉掉眼泪什么的,你觉得还有没有机会?”
这是什么话!
怒火腾地在女孩的内心最深处燃烧起来。
即便他是绝世天才,我的廉耻也是无价之宝……
她唰地昂起脑袋。
于是就看清了对方的眼神。
有轻蔑……有压迫……有催促……有不耐……抑或什么其它的都没有,有的仅仅只是单纯的疑问……
这个眼神,既熟悉又陌生。
女孩瞬间冷静下来,开始思索问题的本身。
如果我回去求那个人的话,还会有机会吗?
然后,只用了半个刹那的时间,她就得出了答案。
不
没有
不可能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她能够分辨出那个人的眼神:在他告白之前,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昨晚他看向宋秋的眼神一样;而在他告白之后呢,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现在经纪人看向自己的眼神。
没有感情,没有怜爱,甚至,连欲望都没有……
这个答案让张小美在内心深处发出了愤懑的哀鸣。
以及一点点的酸楚。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我想,嗯。”姑娘压抑着屈辱的心情,木然地答道:“不行的。”她躲开对面的眼神,万分不情愿地,却又不得不说出自己的理由:“他现在跟宋秋,嗯,我,宋秋,嗯。”
汹涌的委屈让她语不成句,但已经足够让在座的老狐狸听懂,经纪人略回忆了下宋秋的容貌仪态,再瞥了眼面前的这位,便不无遗憾地摇头道:“噢,这样啊。”
张小美清晰地接收到了对方的遗憾和索然,接着又清晰地分析出了其中所蕴含的意思,然后就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的变化。
所有的委屈、愤懑以及不甘,被瞬间涌现出来的巨大的惶恐完全覆盖。
对方确定无疑的是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人。
他或许会看在赵主任的面子上,用一张EP打发掉李时珍,但是自己呢,自己连李时珍都不如,也就是说,如果不能展现出可以被利用的价值的话,就连一张EP都混不到。
人生最大的悲哀是,想被利用而不可得。
该怎么办?
像过去规划的那样,进一个无名的剧团,在某个无人关注的晚会上,坐在舞台的最边角摆弄小提琴?还是进一个无名的学校,在无人重视的音乐课上,教授一群不听话的孩子唱咪发骚?
在接触到对面这个人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接受的生活,但是,当对方为自己掀开新世界的帷幕之后,那些未来的选项就显得如此的无聊和不堪。
人间最大的悲剧,并非是从未欣赏过钻石的璀璨,而是隔着厚厚的防盗玻璃,见识到了钻石的摧残,同时明白,这摧残和自己无关!
我不再愿意……张小美握紧了拳头……我已经错过了一次,绝对不能错过第二次……否则的话,我这一辈子都会生活在悔恨之中,悔恨我本来可以!
她高高地昂起头来,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镇定,思路如此清晰:“如果您希望我去试,我听您的。”
“不过,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就是,与其回头去碰壁,而且他也不一定会原谅我,还不如索性不去理他。”
“这样的话,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他怎么出名,他都是被我拒绝过的人。”
女人高高地昂起头来,用清脆的声音重复地说出自己最大的卖点:“无论如何,他都是被我拒绝过的人。”
这句话似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让她再也无法继续,只能微微地喘着气,直视眼前的男人。
目光之中带着无比的自信。
然而,张小美心里知道,她现在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刚刚为一副杂牌推上了所有的筹码,但是输赢的关键,却取决于对方要不要看牌。
幸运的是,她赌对了。
庄家的脸上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
“聪明。”他评价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赵主任也略带诧异地看着她,点头赞同:“比小李聪明多了。”
张小美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而在放松了之后,就感到了深深的疲惫,以及悲哀。
可她依然挺直着脊背,挺直着脖子。
林致远,她在心中暗暗地喊道,老娘跟你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