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婆婆。
······
熊婆婆本不姓熊,只是因为她故去的丈夫姓熊,所以人们称呼她为熊婆婆。
在潇湘不论谁遇到困难,只要去找熊婆婆,都能得到解决。
熊婆婆的江湖威望是如此之高,但她本人却不会丝毫武功。何止是不会武功,她连鸡鸭都不会杀。
不过人们却依旧敬重着她。
这大概是因为她有七个子女。熊婆婆与亡夫生有四子三女,这七人长大后,俱为一时之杰。在潇湘每三家铺子就必有一家是熊家的字号,剩下的两家中不是熊家的生意伙伴,便是熊家的朋友。
熊家在潇湘是如此的庞大,以致来到这里的人没办法不去找熊家帮忙。
熊婆婆也是来者不拒,在江湖上广享着善名。
按道理来说这样一个乐善好施,与人为善的老太太应该有一个安详的晚年。
就算有人想杀她,也该考虑到来自熊家七个子女的报复。
熊家四子三女,武功都是不凡。江湖上,提到潇湘熊家,任谁都要提起敬意,这并非是行善得来,而是实打实的战绩。
熊家剑法已成为江湖名招,能与武当、少林的武功相提并论。
熊家老大曾手持三尺寒芒,孤身登上恶人峰,大战七大恶人,割六首而归,剩下一人跳下恶人峰的万丈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熊家大姐一口秀气长剑,诛杀采花贼六十七人。使得采花贼闻潇湘而色变。
熊家老二提剑上武当,与武当剑师傅论剑三个时辰,不败下山。
熊家老三曾入宫当过皇帝的剑师。
其余三人,名声虽然不如前四人大,但也不可小觑。
这样一个武林世家的老太太,又是何人敢动的?
但熊婆婆却还是死了,一夜暴毙。
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毒药的痕迹,仿佛自然离世。
但熊家老大看过熊婆婆遗体后,肯定说道:“母亲是中毒死的。”
熊家老二皱起眉毛,说道:“可中的是什么毒?医师和我们都查验过,没有中毒的迹象,天下又有什么毒能这般无形无色,无觉无影?”
熊家老大说道:“母亲身体向来健好,又无隐疾,怎么会一夜间突然离世?”
熊家大姐擦拭掉眼角的泪水,说道:“大哥既这般说,可是有了什么想法?”
熊家老大说道:“我知道一人,他虽不善用毒,却极为知毒和善于解毒,若是他定能看出母亲中的是什么毒药。”
熊家老二眼睛倏地睁大,说道:“你是说他?”
熊家老大点了点头。
熊家大姐疑惑,问道:“你们说的是哪个他?”
熊家老二微微一笑,含着一份苦涩,说道:“他就是他,一生求一剑,一剑断人肠。”
熊家老大说道:“他绝不轻易出剑,一旦出剑不饮血便取胜。”
熊家大姐听到这个,顿时露出一抹恍然,说道:“原来是他。”
······
······
孤独的剑客。
······
风声萧萧,天色正好。
大路上,一名灰白衣裳的剑客正被七名年轻的剑客包围。
被七口森寒的好剑指着,这名灰白衣裳的剑客也没流露出一丝恐惧。
因为他本就不需要恐惧,剑只有在决胜之时才会露锋,而不是无缘无故地拿出来威胁人。不能杀生的剑,能威胁到谁?
他面色平常,只是有些无奈。对他而言这是一件麻烦事,麻烦的事情往往就意味着要得罪人,而他最讨厌的就是得罪人,因为他委实太过容易得罪人。他常常思索,自己这一生要得罪多少人才能罢休?
他手中也有剑,他手中的剑要胜过包围他的七人的剑并不难,难的是这七人的身份不一般。
他们都来自一个庞大的家族,那个家族的人也用剑,他们有一个慈祥的老婆婆。那个老婆婆对他很好,唯一的瑕疵就是不肯把熊家剑法借给他看一看,虽然他也提出把自己的剑法留给熊家,但老婆婆还是不同意。
“神秘才是熊家剑法最大的秘密。”
老婆婆当时如此告知他。
“赵飞庭,放下你的剑,跟我们回熊家把事情说清楚。”七人中年长的一人大声喝道。
赵飞庭闻言,只得露出一丝更无奈的苦笑。
在被熊家七子包围前,赵飞庭在做什么?
他正在酒馆听别人闲聊。
聊的是什么?
赵飞庭欲借熊家剑法观看,熊婆婆不允,赵飞庭便怀恨在心,伺机毒杀了熊婆婆,现如今熊家正在四处寻找赵飞庭的下落,要把他活捉回熊家在熊婆婆的墓前谢罪。
说到激动,那位敞开胸膛,露出胸毛的大汉忍不住一拍桌子,大骂赵飞庭是乌龟王八蛋,连熊婆婆这样的好人也杀,真是一个虚伪至极的小人,要是被他遇见,非把赵飞庭打在地上吃屎不可。
赵飞庭当时便很不乐意,干咳了几声,说道:“这位兄弟,你又不认识赵飞庭,你怎么知道熊婆婆就一定是赵飞庭杀的呢?”
大汉轻蔑地瞥了一眼赵飞庭,说道:“真是岂有此理,难道堂堂熊家还会乱指认凶手不成?你是什么人,在这里替赵飞庭说话,难道心里没有半点良心存在?”
赵飞庭淡淡一笑,抿了一口酒水,说道:“我只是在想你既从来不认识赵飞庭,仅凭着道听途说,就断定他杀了人,这对赵飞庭而言岂不是很不公平?”
大汉浓眉向上一扬,神气说道:“我怎么不认识赵飞庭,想当初他还请我喝过酒呢。”
赵飞庭吃了一惊,认真打量大汉,说道:“赵飞庭竟请你吃过酒?”
大汉得意非凡,说道:“那是当然,当时他还点了一盘牛肉,一盘烧鸡肉、一盘花生米上来,给我当做下酒菜呢!”
赵飞庭惊讶地摇摇头,说道:“我竟然都不记得,看来真是喝酒喝糊涂了。”
“你说什么?”大汉没有听清,问道。
“他说他就是赵飞庭。”
就在此时,熊家七子出现在了酒馆。
大汉悚然一惊,急忙跳桌逃走,躲得远远。
赵飞庭喝完酒杯中剩下的酒,看向熊家七子,说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讨债的人。”为首的熊文涛说道。
赵飞庭握着酒杯,笑道:“我向来是有债必还,从不拖欠别人,你们是找错人了。”
熊文涛说道:“我们讨的是血债!”
赵飞庭不置可否,说道:“这般来说,你们是熊家的人了?”
熊文涛点点头,说道:“你若识相,就和我们回潇湘。”
赵飞庭放下酒杯,说道:“熊婆婆的死我也感到很悲伤,但我不理解的是我远在千里之外,你们熊家为何要将此事栽赃给我?难道我一夜间跑了上千里的路,就为毒死一个老人?先不说我的轻功有没有那么好,单单是毒死熊婆婆,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可言?”
熊文涛冷哼一声,说道:“人心如毒药,无事时自然平静无害,可一旦风波起,必然释毒害人。”
赵飞庭摇头叹道:“这样说的话,凶手就一定是我喽?”
熊文涛说道:“是不是你,到了潇湘我爹爹、叔父、姑姑会给你答案。”
赵飞庭油然一笑,察觉到了什么,说道:“我若是不去呢?”
熊文涛拔剑,亮出一截寒光,说道:“你可以试试。”
“试试便试试。”
赵飞庭当即跳窗逃走。
“追!”
熊文涛大喝,带着众人立马跟了出来,紧追不舍。
后来赵飞庭逃得有些心烦,因为他想起一事,倘若任由此事发展下去,不需要多久,自己就会被人人喊打。熊家不愧是武林世家,出的计谋都这般完美无缺,封死了赵飞庭所有后路,逼着他前往潇湘。
于是他停了下来,去便去,熊家还能吃了自己不成。
这便有了他被熊家七子包围的一幕。
赵飞庭一一扫过七口好剑,它们的主人都很年轻,富有自信,那是一种从未遭受过挫折的自信,盲目而自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们相信自己就是那个人外的人,天外的天。这样的自信赵飞庭很羡慕,因为他已经失去,如此他也只但愿这七人不要失去这种充满朝气的锐气,因为他要出手了。
“剑不是这般用的。”赵飞庭轻轻开口,手指抚拭着挂在自己腰畔的长剑。
剑名叫作白霜,一见白霜血如梅,这是别人给这柄剑的赞誉,也是给他这个主人的。天下没有名剑,只有好的剑主人。一柄剑就算是用杂铁打造,就算是一柄无锋木剑,就算他已生锈,只要剑主人懂得运用,那么这柄剑就是名剑!
熊文涛冷笑,说道:“我们熊家还用不着你来指教怎么用剑。”
赵飞庭嘴角一翘,大拇指缓缓顶开剑格,说道:“看好啦,剑是这般用的。不饮血便取胜!”
一道冷冽的寒光闪起,赵飞庭出剑,快若疾雷,雪白冰冷的剑影挂满了他周围,片刻之后白霜入鞘,半空的剑光也随之消失。
熊家七子呆若木鸡,他们手中的剑已不翼而飞,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恐慌,那是来自信念的崩塌。他们不能相信自己竟就这般轻易的被人缴械,毫无还手之力,他们也不能相信世间有这般的快剑,超出了他们的认识。
天上,七点寒星闪烁,七口好剑从天而落,插回了各自主人面前,剑身微微颤抖,发出鸣叫,犹如轻微的哭诉。
“走吧。”赵飞庭说道。
熊文涛愣了半响,看见赵飞庭往之前相反的方向走,立刻喊道:“去哪儿?”
赵飞庭说道:“潇湘。”
······
······
潇湘,熊家。
赵飞庭在熊家剑侍、剑客的怒目注视下缓慢向前走。
熊家老二苦笑,说道:“你不走快点?”
赵飞庭平淡说道:“我问心无愧,自然不像景松兄这般心虚。”
熊景松脸色惭愧,轻声说道:“大哥说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请你来,我们也是逼不得已。”
赵飞庭笑道:“用剑来请人,我倒是第一次遇见。”
熊景松叹道:“委屈你了,我大哥确信母亲是中毒而死,也确信你能知道是什么毒,但你行踪向来隐秘,也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逼你显身。”
赵飞庭摸摸鼻子,说道:“倘若在酒馆里听人吹牛也算是行踪隐秘,那么这天下的秘密可就数不清了。”
熊景松羞惭不语,这方法的确不太光明。
“熊婆婆是什么时候走的?”赵飞庭也不再为难他,神情庄重的问道。
“七月初六。”熊景松说道。
赵飞庭质疑道:“倘若遗体还没下葬,岂不是会生腐?”
熊景松说道:“你放心,母亲遗体被放在府内的冰窖里面,妥善的保存着。”
赵飞庭停了下来。
“怎么了?”熊景松不解,问道。
赵飞庭说道:“我们去冰窖。”
“可大哥他们还在大堂等着······”
熊景松急忙追上赵飞庭,有一个对自己家很熟悉的客人,有些时候的确不好。
赵飞庭笑了一声,说道:“你们这般整我,我自然是要报仇的,就让他们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