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舒柳再度闭上双眼，聆听自己的心跳声。

他的脑海笼着一道光，光芒将他所见之景掩映地有些模糊。透过光芒，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盘腿坐在那里，岿然不动，高深莫测。他的面孔十分干净，看起来不过二十岁。杨舒柳看了两眼，觉得有点眼熟，特别是眉眼，越看越觉得在哪儿看到过。

杨舒柳惊讶道：“这不会是我自己吧？”

“你还真敢说，就你这幅窝囊的样子，居然敢说我跟你长得一样？”

杨舒柳没想到这人居然开口说话了，而且一开口就是这么刻薄的话，不由愣了一下。在他发愣的瞬间，那人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杨舒柳。他的眼睛居然是幽绿的色彩，看起来十分奇异。

奇异归奇异，杨舒柳却不能容忍如此狂妄的发言，说道：“你分明跟我长得一样，你说我不就是在说你自己吗？”

“一样？可笑！两滴雨从天空坠落，下落之时或许一样，一滴落到了泥坑里成为淤泥，一滴落到了酒杯里，酿成美酒。你难道认为他们一样吗？”

杨舒柳看着这个目中无人的人，心情十分复杂。

听牡丹姑娘说了以后，他就猜测蛮荒之心是一个人。但在他想象中，蛮荒之心应该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见识广大，乐于助人，会全心全意帮助自己。

结果这个人不但没有帮自己的意思，还出言不逊，简直是太令人不爽了。

杨舒柳盯着蛮荒之心寻思了一会儿，其间蛮荒之心又闭上了眼睛，好像对杨舒柳没有一点兴趣。

“我说，蛮荒之心啊，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到底是什么？我还是不太明白。你毕竟都在我们的身体里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们交流交流呗？”

蛮荒之心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杨舒柳，淡淡道：“我是蛮荒天的意识，了解蛮荒天的一切，也和蛮荒天的力量直接联系起来。单凭我了解的东西，就能帮助一个人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人物。要是能将我的力量全部发挥出来，这天地之间，任他驰骋！”

“那不是很厉害嘛！”

“可惜，拥有我的身体是一个史无前例的笨蛋，没有外人的帮助，连看到我都做不到。即使看到我了，想要运用我的力量，也是痴人说梦。”

杨舒柳的嘴角抽了抽，勉强笑道：“那你跟我是什么关系啊？”

“我是你的心。”

“这话听着咋有点别扭呢？”

蛮荒瞪了杨舒柳一眼，杨舒柳笑道：“既然你是我的心，也就是说，选择我的是你自己了，那你怎么能怪我天赋不好呢？”

“我并不能选择自己的身体，当我从蛮荒天之中抽离出来，变成意识，我已经在你的身体里了。要是能选择，你以为我会选择你？”

“你没办法离开我，寻找新的身体吗？”

蛮荒之心懒懒瞥了杨舒柳一眼，没有说话。

杨舒柳松了口气，无论蛮荒之心怎么看不起他，只要逃不掉，那就好办了。

“蛮荒啊，既然你没得选了，不如来帮帮我呗。把一个天才变成英雄，那多没成就感啊，可如果我是废柴就不一样，这样才能显出你的了不起啊。我们好好合作吧，只要你帮我，我肯定能炼道成仙！”

“你连腹肌都练不出来，还想炼道成仙？”

杨舒柳猛烈咳嗽了起来：“……看来我真的是废柴到无药可救了，连蛮荒之心都没有办法，一头撞死算了。”

“用不着对我用激将法。”

杨舒柳嘻嘻一笑，说道：“就算你不帮我，但是都在我的身体里了，我们还是好好相处吧？蛮荒之心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厉害的地方，跟我们族长比怎么样？”

前几个句蛮荒之心还心平气和地听着，等听杨舒柳说完最后一句，蛮荒之心怒发冲冠，站了起来，怒道：“可笑！可笑之极！居然拿我和人类相必，还是蝼蚁般的人，世间居然有你这样不识好歹的人！”

杨舒柳倒是毫不介意，满脸笑容：“你给我讲讲，我见识不就深了嘛？”

蛮荒之心看了看杨舒柳，火焰渐渐熄灭，片刻说道：“你给我听好了！”

“洗耳恭听！”

“这世界有十五重天，每一重天，都是一片完整的天地，蛮荒天作为最下层天，虽然其中生存的人类弱小不堪，但蛮荒之心却可以冠绝十五天。”

“那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呢？”

“你不用好奇，说了你也不懂，蛮荒天拥有无穷的力量，但是我只是蛮荒之心，你不可能借助我来使用这份力量。对你来说，没有丝毫用处。”

杨舒柳的脸色立刻差到了极点。

“不过，蛮荒之心拥有蛮荒天最重要的特性，我在你体内，所以你也拥有这个特性。”

“最重要的特性，是什么？！！”闻言，杨舒柳登时又激动了起来。

“包容。”

“什么？”

‘包容，大地了不起就在于包容，万事万物在大地上生长，相互厮杀，相互依存，生生不息，万古长存。”

“听起来倒是挺厉害，那对我来说有啥用啊？”

“有眼无珠！从古至今，多少同天地比肩的强者，都具有一个共同特征，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包容？”

“不错！包容就是一个人的潜力，能够成长的空间。无论一个人天赋多么出色，修炼条件多么好，倘若没有足够的成长空间，就绝对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强者。而拥有蛮荒之心的你，成长空间足以和那些声名流传至今的绝顶强者相提并论。”

听闻此言，杨舒柳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颤抖。他不知道蛮荒之心口中的强者是什么样的强者，但是他知道，那强者绝对比自己知道的最强的人都厉害千倍万倍。

好容易镇静下来，杨舒柳试探问：“那也就是说，我也能变成他们那么强吗？”

“你做梦。”

“……啥？你不是说我……”

“不错，你的成长空间很大，但是你的天赋实在不值一提。以你的天赋来修炼，恐怕修炼个上万年，才能勉强一看。你觉得你能活多久？”

以杨舒柳的性子，都快要忍不住揍蛮荒之心一顿，这家伙打击人实在太不留情了。

“蛮荒啊，我觉得我的天赋也没那么糟糕吧，你见多识广，肯定知道提升天赋的方法吧？只要把我变成天才不就行了？”

“并没有这种方法——不过，世界上确实有一种方法，能够让你迅速成长，而且那种方法就在蛮荒天之中。”

杨舒柳觉得自己的血腾地窜上了脑门，激动问道：“什么办法？！！”

“现在告诉你也没用，你需要先进入灵台山。如果你连灵台山都进不去，那我什么也帮不了你。”蛮荒之心说完，旋即盘腿坐下，闭上了眼睛，没有再搭理杨舒柳的意思。

杨舒柳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进去就是了！”

杨舒柳跟蛮荒挥了挥手。

他睁开眼睛，眼前已经没有蛮荒，而是杨族里的树林。

杨舒柳看了看树林，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不由好奇，刚才他跟蛮荒之心说话的时候，话是怎么说出来的，用嘴巴吗？那外人能不能听到他说话，能不能听到蛮荒之心说话？

他决定下次再问蛮荒之心这个问题，当前他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怎么进入灵台山。

杨族后面有千里山脉，这千里山脉并非杨族独有，青山古原四大家族，都在千里山脉东侧。

千里山脉又可以分为三层区域，由外到内越来越危险。最外层是白色区域，是四大家族平日狩猎的区域；第二层是绿色区域，只有族中精英，才能组织一批队伍进里面探险；第三层是是红色区域。能进入红色区域的，恐怕只有杨族族长那样的实力了，普通人涉足，有死无生。

灵台山就在红色区域的中心。

像杨舒柳这样一个毫无力量的人，连白色区域的普通野兽，他看见了都要逃跑，别说红色区域的灵台山了。

但是灵台山的凶险，和五重天比又如何呢？千里山脉不过一座山脉而已，连这样一座小小山脉都不能克服，如何达到上面的天地？

听完牡丹姑娘说了十五重天的事，杨舒柳心中已经无所畏惧。

当然，他也没准备贸然去送死，眼前，正有一个进入千里山脉的绝佳机会！

次日清晨，杨舒柳赶早去了广场，三月三日的盛会已过，杨族又迎来了下一件大事。虽然比不上昨日的热闹，但今天的广场上不止青年们，还有来给青年们送行的父母家人。杨舒柳看了看那热闹的场景，心中有些空荡荡的。

杨舒柳原本就是杨族名人，经过昨天的事，几乎成了杨族的焦点，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找到了夜清痒露，得神秘女子一吻，每一件事都能刺痛众人的神经，对于他被杨千金拒绝的事，倒是没有人记得了。

对于被议论，杨舒柳习以为常，他径自穿过人群，来到前面报名的地方，说道：“我要去参加灵台路。”

负责登记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他知道杨舒柳身份特殊，说道：“你的实力去参加可很危险，你想好了？”

“当然。”

“这件事我还得去问问族长。”

杨舒柳皱了皱眉，耐心等着。中年人派了一个年轻子弟去请示族长，不多久，青年回来，对杨舒柳说道：“族长让你去见他。”

杨舒柳并不想见族长，但是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好跟着那青年进去。

杨舒柳发现，青年对他，似乎没有多少嘲讽，反倒是有一点害怕。

杨舒柳跟着青年穿过广场，又穿过厅堂，看到了站在凉亭中的杨势雄。青年站住，杨舒柳独自走了过去。

杨势雄见到杨舒柳，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让杨舒柳觉得，杨势雄仿佛是他的一个关系很近的叔叔，但直到昨天为止，他跟杨势雄连话也不曾说过。那些天赋杰出的青年对他而言已经遥不可及，族长简直有星星那么远了。

“舒柳啊，不知不觉你都长这么大了。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爹是叫杨修宁是吧？”

杨舒柳微微一愣，缓缓点头。

“嗯，我还记得他，他是一个健壮的男人，也是一个出色的猎人。你知道你为什么叫杨舒柳吗？”

“我听说，我娘姓柳。”

“不错，这是个不错的名字。”

“族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杨舒柳说道，他并不想和杨势雄讨论他父母的事情。

被杨舒柳这样直接打断，杨势雄倒也没有生气，笑道：“我找你来确实有一些事，不过只是我的好奇，即使你不回答也没有关系。”

“族长请说。”

“昨天晚上的那两个姑娘，你知道她们的底细吗？”

“我和她们是昨天才见到的，并不知道她们是谁，不过我听她们提到过，这个世界不止一片天地，她们就不属于我们这里。”

杨舒柳自然不会全部说出来，便模模糊糊说了个大概。他也不知道杨势雄是否知道十五天的事。

杨势雄道：“她们实力不凡，如果能跟她们交好，你不妨努力努力，至少不要交恶。”

“我知道，不过她们已经离开了。”

杨势雄微微点头，也没有多追问。对杨族族长而言，最重要的是杨族的势力，以及杨族的敌对势力，十五重天并没有价值。

眼前，他就有一件真正想问的事情。

“舒柳啊，昨天你拿出来的，是夜清痒露。百年来，这是唯一一滴在野外发现的夜清痒露。想必你也清楚，这对我们家族而言多么重要，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它的吗？当然，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勉强你，不过，清痒露对我族意义重大，所以……”

杨舒柳很明白，自己并没有选择余地，表情上略作犹豫，说道：“我说不上来，我为什么能够发现夜清痒露，我感觉和平常发现清痒露一样。我只能把发现过程跟族长讲一讲，到底怎么回事，还请族长定夺。”

杨势雄一喜，他也清楚，发现夜清痒露八成是运气，杨舒柳自己说不出来缘由，能知道发现过程就足够了。

“你说吧，我们会尽力还原那个场景，或许一时不能发现夜清痒露，假以时日，说不定就能成行。到时候，你就是我杨族的大英雄，至少能给你一个长老的位置。”

杨舒柳一笑。

成为长老，一要资质，二要实力，没有实力，如果贡献很大，也可以成为长老了。长老在族中地位，仅次于族长，几个长老加起来，连族长也要退让，听起来不可谓不诱人。只可惜，杨舒柳现在，连装作心动都做不到。

看到杨舒柳平淡的神情，杨势雄心头微微一沉。

“发现夜清痒露，有几点特殊的地方。第一，那个地方很隐蔽，平时很少有菱角飞羊出没。第二，吃掉红山果的，是一只很小的飞羊，可能只是个幼崽。第三，在那只飞羊旁边，我看到了一具骸骨，应该就是菱角飞羊的骸骨。其余的，我就想不到什么了。”

“幼崽？骸骨……那是什么地方？”

“紫杉树旁有一个山崖，山崖下面就是了。”紫杉树是菱角飞羊常出没的一个地方，杨舒柳一说，杨势雄就知道了，旋即说道：“你发现的很有用，或许真的是一个突破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倘若你有意加入内族，我也可以跟长老们讨论讨论。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

杨舒柳心道，我是为了什么才发现夜清痒露的，难道你不清楚吗？他却不能说出这些话。

“多谢族长了，就算加入内族，我也要凭自己的实力，所以，这次灵台路，我请求加入。”

杨舒柳微微一怔，说道：“这个自然没有问题，不过灵台路凶险万分，你真的要去吗？”

杨舒柳点头。

“既然你决定了，那好吧。如果跟不上了，随时退下来。你对我们杨族很重要，你要是回不来，杨族损失就大了。”

这番毫无根据的话，杨舒柳听来不怎么受用，还是恭敬道：“多谢族长。”

杨势雄满意地笑了笑：“你去吧。”

杨舒柳缓缓退下。杨势雄看着那离去的瘦弱身影，心中浮现起一丝担忧。

——难道，当年那个人的一番戏言，竟然是真的？

他不由摇了摇头，实在无法相信。

退一万步讲，杨舒柳真的觉醒了天赋，获得惊人实力，但也绝不会成为杨族的救世主。杨族在青山古原，屹立百年，绝没有灭族之险，自然轮不到他救。而且，以他在杨族的遭遇，获得实力以后，不与杨族为敌就不错了……

杨舒柳再度来到报名处，说出了族长同意的事，中年人便不再阻拦。

至此，杨舒柳拿到了进入红色区域的通行证。

千里山脉还有个名字，叫春醒山脉，因为它每年春天会醒来一次，从三月三日到四月三日，为期一月。

在这一个月里，春醒山脉的很多动物和植物都会异变，有些动物的眼睛会变成碧绿，有些植物会长出碧绿的眼睛轮廓，这碧眼就是春醒山脉的力量。

猎人如果能吸收这份力量，就能快速成长。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能在短短一个月就把力量从一层升到五层、十层；对于力量充沛的人而言，或许还能趁此机会，修炼出技能，拥有技能，才是真正的强者！

碧眼堪称绝妙，不过一个人一生只能参加一次，绝无第二次机会。为了避免年轻人冲动浪费了大好机会，杨族还规定，只有成年以后才能参加，所以每年参加的人并不多，大致三百人左右。

而灵台山，是碧眼路的终点，据说，碧眼是从灵台散发出来的。若是能最终抵达灵台，将受益无穷。

碧眼的数量有限，参加者会不断被淘汰。杨族近几十年，只有族长一个人到达过灵台山，所以族长在众人眼中，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人。

杨舒柳看着遥远的山脉，想到，若要达到灵台山，他必须在一个月内不断地成长，不被淘汰才行。他不知道怎么做，但是他知道非做不可。

队伍下午出发，下午杨舒柳再来到广场，看到广场上大概数百人。除了三百多参加者，还有几百个护卫。灵台路对青年的成长十分重要，杨族自然不能疏忽。

护卫中，既有内族高手，也有外族成员，还有旁族那些经常越过白色区域，真正深山冒险的猎人。

旁族之中，杨舒柳倒是有不少熟人，正在四顾，忽然听到一个声音：“终于找到你了，想不到你竟然也参加灵台路啊！”

杨舒柳以为是熟人，转过头，发现确实不陌生。不过算不上熟人意义上的熟人，对方脸上正带着冰冷的笑，脸上还有几个红肿的包，看起来颇有几分凄惨。

“这一次，看你怎么逃！”

杨百威捏起拳头，猛地砸向杨舒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