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话,谢阳当真讲不出口,这也成为了他的难言之隐。
“来让我听听,你要找的,会是什么理由!”谢阳的大姨神情中带着不屑,谢阳的话,让她难以相信。
“我不上学了!”
很平常的话,可在妇人的耳中,却如惊涛骇浪一般!
“你不上学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她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照她的理解,任谁不上学都有理,但谢阳没有。他们俩家的关系好的不能想象,她知道自己妹妹为了谢阳能够上学,搏出一片天空之后究竟付出了多少苦,多少累。
“不上了。”谢阳深深的呼吸,但还算平静,这样的话,他说过千百遍了。
“你可知道,你是你妈妈的全部心血,全部的希望了。”她叹息道。
谢阳双眼迷离着道:“我在那边打了一年的工,遭过很多人的歧视。在咱这边,上过大学是十分光彩的一件事了。在那边,没上过学的,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妇人没有打搅谢阳,让他继续往下说去。
谢阳还保持着这种奇异的状态,他继续道:“我下过厂,端过盘,还做过很多的事情,我没与人说过我是大学上了一半退学的,因为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谢阳睁开眼睛,眼眶湿润,“我爸是先走的,我妈也得了恶疾。我爸生病的时候花干了家里的积蓄,那时我还在上学。我是后来才知道我妈其实身体早就不舒服了,她一直在强撑着,就因为我还得上学,这需要大量的金钱,可家里面没有,我在外,我不知道我妈究竟付出多大的苦才能每月按时给我打钱,而这些,我到现在也不敢去想,去问!”
他抽了下鼻子,哽咽道:“我妈住院的时候,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她没坚持多久,就离开了。而这些,我是事后才知道的......”
“所以你就把学退了?这样你对的起你爸妈?”妇人的眼睛里冒着寒光。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难道我真的念完,他们会回来?”谢阳反驳道。
“你心里就没点自责感?尤其是你父母的忌日,你竟然不归?难道他们养你一辈子,供你上学,就是让你做个白眼狼!”她厉声的道。
谢阳轻叹,有些恍惚的道:“都这么多年了,是不是不差这一次了?”
说完这话,他就摇摇头。
“以后每年都会回来的,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谢阳叹息道。
妇人皱了下眉,“这话得跟你爸妈说,向他们保证,和我说了没用!”
谢阳说道:“会的,肯定会的!”
“什么时候?”
“下午!”
“嗯!”
这答案不算满意,但还是比她预想的要好一些。明天是谢阳的妹妹谢迎雪嫁人的日子,她本来想着谢阳是会在这件事情之后再去见自己爸妈的......
谢阳站起身子,开口说道:“喝水不?我去烧水!”
“别了,我回去了!”她也站了起来。
谢阳没有挽留,即使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想说并不代表说的出口!
谢阳陪着自己大姨走到门口,他的大姨忽然开口道:“其实你昨晚上刚离开,我就回来了,我甚至是看着你离开的。原本想着等你今天亲自到我家解释,可也是这样,我心里一直想着这事儿,就越来越坐不住了。”
谢阳瞪大了眼睛,嘴巴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可到了最后,还是只有一声叹息。
“我哥现在是不是住城里了?”谢阳随口问道。
“是。”
“我姨夫在外面打工,没回来?”谢阳又道。
“嗯,在外面的建筑队里,去了一个月了,工期应该到下个月就结束了。”她说完这话,便走远了。
谢阳无言相送,只是心底一声叹息。
家里的厨房,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进去了。
厨房里落满了灰,甚至好多地方都结了蛛网。
这里面的墙壁上,没有粉刷,是蓝色的砖砌成的。
那时候谢阳的家里虽然在村子里当属最富的人家,但能省的钱,最好还是省去。
挨着煤灶的墙上,已经黑的不成样子,这是做饭的时候被烟熏的。
做饭的案板上,粘着的,也已经不是面粉,而是灰尘和墙壁上脱落下来的残渣了。
案板边上,有装着筷子的框,当年的筷子还在里面放着,旁边的瓷碗也是,甚至位置亦如当年,只是不见当年人了......
谢阳走近伸出手,抽出筷框里的一双木筷,筷尖上生出了许多黑点,像是发霉了,这肯定是不能使用了。
筷子一共有五双,也就是十支,是他们一家三口用的。瓷碗有三个,两大一小,两个大的是谢阳和他的父亲用的,而小的,当然是他的母亲用的。谢阳和他的父亲胃口大,能吃的更多,他母亲的胃口小,所以用的碗,就小一些。可虽然是这样,但他们常常也是吃不饱饭的。谢阳的母亲总是做饭打饭的那位,每顿饭她一直是最后为自己打的饭。谢阳现在想想,她的母亲,自然最是令人心疼。
当年谢阳的父亲去世,家里的三个碗,也应当收回去一个了,可谢阳和他的母亲默契的,还让它留在案板边上,似乎‘他’一直都在!
谢阳左手捏着筷子,他另一只手拿起放在最外处的小碗上,这是他母亲一直用的碗。这只碗上已经结了蛛网,谢阳神色黯淡。谢阳把筷子放回筷框,两只手握住碗的边缘,放在水池里。他下意识得去扭了水龙头,甚至还等了一会儿,他这才想起,家里是没电的,他就是把水龙头扭断掉,也不会有一滴水从水管里流出。
“唉!”谢阳轻轻的叹息。
没想到仅一年的时间,他家的厨房里,就变得这么阴森了。
在厨房里,也有一个比院里搁着的,更大的水缸。院里的,是他家最早之前用的,后来家里换了一个,就把之前用着的水缸搬到院子里去了。
厨房和院子里的水缸,家里也一直都会用,院里的水缸倒有断过水,厨房里的却一直没有。
谢阳的记忆里,他家里的水井,是在谢跃庆一家搬出这宅子之后才找人来打的。
那时候村子里常常会断电,几乎是每周都要停那么几次,严重时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多个小时的时间,都是没有电的!
谢阳还记得,那时候的人,对电还是没有那么依赖的,寻常人的家里,也难会有电视机,就算有的,也大多是黑白色的电视,彩色显的尤为稀有。那时候的电费总是花自电灯上,电费也实在花不了多少钱,可那时候的人,就是觉得很多了!
“那时候就是好啊,哪有什么手机依赖症?别说手机,能玩的东西都少的可怜!可那时候的笑,是真的笑,而哭了,也是真的哭......”
这是许多年后谢阳说的话,这也是他的回忆......
没电还是小事,可没水就成了大问题!
一想到再想吃水用水,得到村东头那边挑水,谢阳就觉得头疼!
厨房里还堆的有一大堆的煤球,在另一边还有淡白色的煤渣。
在这里堆放了一年,谢阳不知道这些煤球还能用不,他觉得应该还没问题!
谢阳用当年他的妈妈经常用的火钳夹起煤球,放入煤灶里去,一共放入三个。他走出厨房,顺着楼梯爬到家里的二楼去,二楼是一个破旧的屋子,屋子的顶是一根根木棍搭起来的,看起来了像是古时候的建筑。谢阳每次站屋里往房顶上看,都害怕着屋顶会突然坍塌,他的小命肯定会瞬间被阎王收走,哪怕是现在,他的心里也是害怕的!
这屋子的木柱上缠着两根绳子,这是谢阳小时候,谢阳的爸爸绑的,他在这儿做了一个秋千,在谢阳年纪尚小,对世间万物,皆是模棱两可一无所知的时候,他就常常在这里度着欢快的时光!
那时,谢阳总是会拉着他的爸爸和妈妈一起来这里荡秋千,可他们总是会拒绝,但他们也并不会离开,只是在一边看着。那时候谢阳还不懂,现在再让谢阳在这里玩荡秋千,他肯定是不敢了,他害怕木柱顶不住他的重量。当然,这里早已经没有秋千了......
这屋子里扔了有很多的废柴火,有干的树枝,也有玉米穗,还有晒干了的玉米衣,这玩意儿点火最方便不过了!
谢阳在二楼的屋子里找到了一个破了个大洞的箩筐。这箩筐他还记得,似乎箩筐上面的这个半个拳头大的破洞,还是他在乱扔着玩的时候摔在木棍上捅出来的。幸好这不是真金白银,他当时还很庆幸呢,可到头来被他的妈妈知道这事后,谢阳还是没逃过一顿骂!
现在回忆起来,很多事情都已经不是一句怀念而就能说的清楚了。
谢阳曾听人说过,万千愁绪,只有压抑在人心底,那才叫愁绪!谢阳觉得这话说的很对,甚至感触颇深,但他平生最讨厌如此,因为...那太苦!
搓了大半箩筐的玉米穗和一点点的玉米衣,谢阳也就从二楼下去,回到一楼了。
谢阳想要生活,所以需要生火,而生活与生火,火都是必不可少的!
本来煤灶里放了三块煤球,谢阳在最上面的煤球上按规则摆放玉米穗,形状如同欠债般的金字塔,但不得不说,这种生活方法真的很实用!
昨天晚上买的凉菜和馒头都还没吃完,这两个东西又不能乱掺在一起。
谢阳只是想找到一个塑料带,塑料袋油性大,在易燃物又显上品,是点火生火的不二之选!
也不知翻了多久,谢阳是在自己家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个在垃圾桶里扔了绝对有一年了的废的塑料袋。
不得不说,在这里扔了一年后,不管是多香的东西,都要大变样。塑料袋上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气味,谢阳实在接受不了,就将其扔了回去,由哪来回哪去了!
没有办法,谢阳只能用玉米衣来点玉米穗,然后传着点燃煤球。
谢阳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又从箩筐里把带下来的,全部的玉米衣塞到‘伪金字塔’身中去,他拿着打火机的手小心翼翼得伸过去,极为小的搓着开关。
“嘭”的一声,黄色的火焰从打火机中喷出,它首先点燃了玉米衣。玉米衣燃烧的很快,而摆在上面的玉米穗上似乎也有了火光浮现。玉米穗的表面似是被火袭过,一道火光过去,便只剩下漆黑的穗身了。
也是很快,一定不超过五秒,这些玉米衣便烧净了,可别说了煤球,就是玉米穗,都没烧着,倒是黑了一圈!
谢阳叹着气,“真烦人呐!”
一边抱怨着,谢阳忽然想起自己少年的时候还问过自己的妈妈,说如果煤火熄灭一次,再点着得多长时间,她说快了很快,慢了得快半个小时。
那时候他对这没太多了解,现在想想,她真的是好辛苦!
没有办法,谢阳只能又带着箩筐上到了二楼,这次他带了几乎整整一箩筐的玉米衣下来。
他不相信这次自己还会失败!
不算是汲取教训,只是因为太长时间没生过火,他忘记了要打开灶门再点火,这下想起来了,他竟一下就成功了,这也太顺利了,让他难以接受,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谢阳不能总沉浸在小成功的喜悦当中,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呢!
玉米穗终于烧着了,谢阳难免不开心,而之前带下来的玉米穗还都在地上扔着,谢阳要每过一小会儿,就在火上补上一根玉米穗,直到煤灶里,最顶上的煤球被点燃。而这,注定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谢阳早已无心去看时间,他只知道,地上的玉米穗都快要烧完了,幸运的是最上面得煤球已经带了些红色,这是点燃了的证明,只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却就是想不明白,而这样的情况,他已经持续了好长时间了!
没有办法,谢阳提着箩筐,又到楼上搓了一筐下来,他叹着气,“这咋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