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从十年前开始的。

当时的阿历克斯刚满二十岁，只不过是一个在弗洛伦斯城郊外冶炼厂的一个工人师傅。

三年前因冶炼厂招工而成为厂里的一名学徒，三年学成之后，在那一年的年初，正式成为了厂里的工匠师傅。

这本该是件值得他高兴的事——学艺三年，从学徒变成师傅，工资翻了一番。由原来的一月两个银币变成了四个，待遇也好了一些。但他却是赶上了坏时候。

当时正值老皇帝宾天，新皇上位之际。那边的拜卡灵闻讯又打了过来，而为了保证前线的兵刃甲胄的消耗，新皇帝征用了国内绝大部分的冶炼厂和钢材厂。

而阿历克斯所在的冶炼厂，因为靠皇城近便，那自然就被划上了名单。所以在两个多月之前，这冶炼厂的工厂长便接到了那新皇帝的大批订单。而为此，厂里的工人师傅和学徒们也从从两个多月的时候，就延长了工作的时间：从原来的十个小时，变成了现在的十二个。

这本来是件好事，因为这样一来，不仅厂里能够得到大量的金钱，那像阿历克斯一般的工人师傅们还能拿到加班补助。

但实际上却并没有。

“上面又不是只给你们这一个厂子派下了活计，在其他的地方，向你这样的厂子，上面征了不知道多少。”那随着皇帝的订单而来的使者，在被工厂长和其他的高管毕恭毕敬的邀进厂内之后，这名使者便告诉他们：

“而且这些年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为了国民，老皇帝做了多少事情？又是修桥补路，又是开仓镇灾的。帝国为此耗了多少钱？远的不说，就说前年南边那场大旱，老皇帝拨了多少款？而且这次的订单又不是你们一个厂接到了。”

听到此，那些毕恭毕敬的站在使者面前的工厂长和高管们，顿时便明白了那话中的含义：现在的国家还不富裕，要赊账......

“所以呀，”那使者接着说：“上面说了，这批的账单呢，就先欠着。但那东西嘛，你们得先做，等过段时间，上面抽出钱了，这账单在付。”

而对于这些，那工厂长和厂里的高管们，他们也只能答应。毕竟这发给他们订单的，可不是别人，是那一国之君呐。别说赊账了，即便是不给钱，那他们能不做吗？

顶多这些天先紧紧，工钱什么的先拖一拖。

毕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像那使者刚才说的那样，国家没有钱，那依附在国家之下生活的这个小工厂又能有多少钱？

平日里又要管工人吃，又要发工人钱的。更况且这厂建起来也没多长时间，哪儿有那么多闲钱呢？

于是，在那皇帝的使者走后，厂里就发出了这样的消息：工资延迟发放，等上面的这批货钱到了再发。

但说着容易，做起来可难呐。

也不知道怎么的，那雄心堡还没破呢，只是听着那战争又打响了，这国内的物资价格就跟疯了似的往上涨啊。而原先十几个铜子儿购买好几斤肉的，可现在呢？五十多个铜子儿连三斤肉都买不来啊。

现在的局面很乱，商人囤货，粮铺关门，就连有些离着雄心堡那边近的富商，都开始拖家带口的往北边跑。

尽管上面一再下令，控制物资价格上涨，边关的战事能赢，不过是时间问题。可这粮食的价格就是下不来，米尔斯国内有好些地方粮食的价格都涨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简直就是在明抢啊！”那些天里，在阿历克斯那个小组里做活的莫尔维奇老师傅喊道：“那拜卡灵人还没打进来呢，这一帮人就开始乱了。简直就是在瞎胡闹啊！”

可不管怎么说，事实摆在眼前，而且人不管干什么，他总是要吃饭的。现在两个多月都过去了，年初的时候说的好啊：工资延一个月的。可现在呢？别说是一个月了，就连这个月的工资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而且现在的粮食价格又涨的那么厉害，这些个厂里的工人师傅们，哪儿个不是拖家带口的？家里都有好几张口等着他们养呢。就像班森那个世界里，老年间说的那样：越穷越生，越生越穷。这些事儿放在那个世界里的老电视剧上，都不知道演过多少回了。

所以在今天一大早，阿历克斯刚进厂门，就看到那离着厂门不远的工厂长办公室，围着大批要钱的工人师傅。

“阿列克，”看着走进厂门的阿历克斯，那之前教导他学艺的师傅，也是他现在小组里的组长，莫德桑，一面亲昵的叫着他，一面紧忙的把他往别处拉。

“看到那边了吗？”莫德桑师傅一面指着那被许多工人师傅给围住的工厂长办公室，一面对他低声警告：“这事儿你别掺和！你好不容易才从学徒变成师傅，你现在要是掺和了这件事，那对你没好处！”

“我知道，”小声说着，阿历克斯就跟着莫德桑进了厂房。

而在厂房里，阿历克斯那个小组中，除了莫尔维奇老师傅一人坐在那里抽烟外，就在也没别的人了。

“老师傅，”走到莫尔维奇身前，阿历克斯疑惑的问道：“格里戈师傅他们人呢？”

“他们人啊？”吐出一口烟气，老师傅没好气的把烟斗往那办公室的方向一指，说：“都去讨银片子去了！”

说完，老师傅便坐在那里，一个劲儿的抽闷烟。

而对于这些，阿历克斯到是能明白。毕竟现在这物价那么贵，钱又发不下来，别说是没钱的了，就算是有钱的，那家里还有好几口人等着他们养呢。所以现在趁着时间还不算晚，还能要到的时候，去多要点钱备着。而且就算只是几个银币，那也有用处啊。兴许这几个银币在以后还能派上用场呢。

但对于此，那愁闷烟的莫尔维奇老师傅却是不屑的说道：“瞎了眼睛的猫，没鼻子的狗，他们就听不到那前方传来的战事吗？那拜卡灵人还堵在雄心堡没进来呢，这些没脑子的人，听风就是雨，不是说：今天雄心堡守不住了，就是说明天什么什么地方有来了多少难民——没脑子的东西！”

“他们当这厂房能跑了还能怎么样？一个一个的，都没脑子，听着别人嚷出来的瞎话就当真。”说着，他一指面前的阿历克斯，嘱咐道：“我告诉你，阿列克，你别听他们瞎胡说，也别跟他们的风。那拜卡灵人绝对打不进来。而且别说打不进来了，就算打进来了又能怎样？”

“我们这里还有还有那位高山半神大人，有她在，即便是那拜卡灵人又打进来了，那她老人家也会一巴掌把那些拜卡灵人给扇回去。”

一面诉说着那些师傅们的没眼光，莫尔维奇老师傅对着阿历克斯说起了以前的事情：“当时拜卡灵打来的时候，我才十几岁，那时的物价比现在高多了，一件厚棉衣花三个银币都买不到，而粮食就更贵了。整天吃不饱穿不暖的，可现在呢？我照样活的好好的不是吗......”

说着，那些组里的其他师傅一个个喜笑颜开的走了过来。

“好消息，好消息啊，莫尔维奇老师傅。”一面喊着，格里戈和组里的其他几人走到了老师傅的身前。“那‘百灵鸟’说了，明天就给我们发饷。”

百灵鸟是厂里的师傅们给工厂长起的外号，因为那工厂长整天说的好听。

“你们这帮没脑子的就这么做吧！”老师傅的语气里饱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而听到此的师傅们则是赶忙凑过去，恭敬的低声问道：“老师傅，您这是怎么说的，这发饷是好事儿啊。”

“好事儿？”老师傅抬眼一瞪，厉声跟他们说：“我告诉你们，别以为你们今天这事做得好，我告诉你们，我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还要多，那百灵鸟正等着你们过去闹呢！”

“啊？”这话说的格里戈他们脸色煞白。紧忙的，师傅们连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而老师傅说：现在物价这么高，工钱发不下来，你们心里慌，但这些百灵鸟心里也知道。而且即便是在怎么样，工厂里余钱还是有的，够他们发一阵的。可现在呢？你们这么一闹，那原本可能会连着发，用来稳定人心的工钱，就会拖到下一次！

而听到这些，格里戈他们顿时叫骂连天。

“行了行了，别嚷嚷了，干你们的活去吧！”听着那越来越离谱的话，莫德桑赶紧过来打了圆场。

于是，众人便哀声叹气的干起了自己手里的活计。

期间，在做活的时候，小组里的维德森说道：“可不这么做又能怎么样呢？老师傅您说的话其实我们也明白，可没得办法呀。我们要养家，哪儿个家里不是有儿有女的？就拿我邻居那户来说，他家里有六个孩子，年龄一个比一个小，那男人还被征了前线去当兵。就在昨天，我那苦命的婆娘问他那在家养孩子的老婆：‘你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呀，瓦朗芙耶娜？’”

“可你猜她怎么说？——‘靠老天保佑白’，不这么做还能怎么样呢？如今这世道这么乱，万一她男人没从前线回来，那......”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东西了。”挥着手，莫德桑打断了维德森的唠叨。

于是，厂房里有响起了做活的叮当声，但众人的心思却是越发的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