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管怎么样,那话真让莫尔维奇老师傅给说着了。
“哎呀,大伙儿,大伙儿!”就在这个月要发工钱的时候,百灵鸟又对着厂里的师傅们说:“我知道这些天大家都难!可我过的也不容易呀!”
站在师傅们身前,一张蛤蟆似的大嘴不停的开开合合,两边的脸颊刮的有些发青。那张满脸横肉的脸因为厂里的那些工人师傅而变得小心起来。两颗黑豆似得小眼睛滴溜溜的直转悠,但却转不走眼前那围堵着他要工钱的师傅们。
可这也没得办法。因为百灵鸟也知道,这批货不像之前那些精加工工厂那样,明面上拖延时间,暗地里催钱。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把工人师傅们给轰走。毕竟那订这批货的,可是皇帝本人,他没得办法。
万一轰着轰着,那人真走了怎么办?货完不成,他就无法交差,那上面可定是另有惩罚。而他又不能像以前那样,不进工厂,在家里躲两天。
毕竟他这工厂里面,有能耐的工人师傅们也不少。而且现在的时候又这么乱,前线打着仗,后方的物价又飙升。这样的情况他要不站出来,那那些有能耐的工人师傅万一拉着人,集体跳槽怎么办?
别看现在像他这样的工厂都发不下钱来,可那皇帝给各工厂派下的订单产量,那可是不少啊!有些还有家底的大工厂还巴不得要这些有能耐的工人师傅们过去呢!
穿着一身棕黄色的厚呢子大衣,站在工人师傅面前,手舞足蹈的,百灵鸟那张面露横肉的脸不停的陪着小心。就好像他是厂里的工人师傅似得。
“大伙儿,大伙儿。”苦口婆心的,百灵鸟说道:“我知道大伙儿们现在心里着急,怕买不上粮食。可现在厂里现在什么模样,你们也是知道的啊。工厂建起来还没几年呢,厂里的钱不多呀!在加上之前上面派下来的订单,量又那么大,不仅仅是大伙儿的工期,那原材料也耗钱呐!我这些天也是紧着裤腰带过日子啊......”
“哎呀!”夸张的叹息着,如此这般,百灵鸟开始说起了以前怎样怎样。列如:当时是怎么的困难,而这样的困难又是怎样的过去。
可这话毕竟是没人相信的,他越说这些话,那工人师傅的心里越是这么想:“你有困难?这谁信呐?你在城里买了那样大的一个房子,家里又雇着那么多的用人,来工厂都要坐着骏马拉的车。这都算的上是有困难,那我们算什么?”
于是,在那百灵鸟说道一半的时候,就听得那师傅里有人喊:“哎呀,厂长啊,我们也不是不理解您说的,可这日子总不是这么过的呀。现在物价这么贵,您又不发钱,那我们这些做活儿的哪儿还有干劲和盼头啊?总不能一直靠着空口过日子吧?”
“是啊,是啊......”听到此,众人异口同声的附和。
而那百灵鸟则是皱起了眉头,开始说起了另一套,可那无论他是怎么说,那大伙儿就是围着他不散,非要弄出个一二三来。
而说道最后,百灵鸟总算是先答应:这些天先忍忍,等过几天,不超一星期,这个月的钱肯定会发下来。
而听到此,在哼哼几句之后,众师傅们才算是放他走,各自散了。
虽然如此,但这日子毕竟是越来越难过了。现在市场上,不仅仅是肉食的价格,就连油粮米面的价格,人们都无法接受了。以至于那阿历克斯在组里做活儿的时候,经常能听到莫尔维奇老师傅那似是自言自语的念叨声:
“这日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有时,一面做着活儿,莫尔维奇老师傅就蓦地停了下来。看着面前那手里的活计,他喃喃自语的说道:“难道又得过那以前的日子?可不能呐?还没到时候呢。”
而有时,组里的维德森师傅也跟着说道:“哎哟,老师傅哟,现在什么日子不得照样过呀。别的不说,就说我家亲戚待的那厂,前几天还不是不声不响的倒了?我那苦命的亲戚跟着那厂足有半年的工钱呢!”
“得了吧!”这时格里戈师傅插了嘴:“就你亲戚那待的工厂?那是人待得吗?谁不知道啊?厂里的工头三天两头的往赌场里跑。今天不是输了谁谁谁的赌钱,明天就是在哪儿哪儿饭馆喝醉了酒,明白人早跑了。也就你那糊涂的亲戚,一股脑儿没心思的在那厂里跟着他,还指望他发钱,做梦吧!”
一面做着手里的活计,格里戈师傅那张撇着八字胡的大脸一面有条不絮的说着:“要我看呐,与其待在厂里等着饿死,还不如去外面找找其他的生路。”
“生路?”听到格里戈这句,组里一向不怎么爱说话的艾坡师傅接了话茬。
他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扶了扶那戴在头上的一顶黑色棉帽,一张发黄的脸不满的说道:“这世道上哪儿还有其他的活路了?有活路的都是粮食店,可你就看不着吗?那先关门的不就是粮食店吗?门头上挂着关门的牌子,门后头全都是粮食,那些粮油店的店老板一个个都精的很。他们巴不得这样的日子在多长几天,一来自己手上有粮食,能顾得全家老小。二来等几天粮食的价格又上去了——那可是大赚一笔!”
“我说这些了吗?”格里戈师傅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他说:“我说的是那自发组织的狩猎队!你没听最近一直有人说吗?那从粮食上涨开始,就一直有猎人在城外狩猎,逮着什么猎什么,然后囤在家里。等着价格在翻上一番,转手便卖给那些酒楼饭馆,口袋里的金片子撞的叮当响!”
“那我们也得能去呀!”刺啦一声,用火石点燃了一根烟草,组里的桑德兰师傅说道:“就算是去了,像我们这种在工厂里做活计的师傅又能帮着干什么?是能帮着设陷阱,还是能帮着拉长弓啊?”
“而且别说这个,咱们远了不说,就说那城外的洛克斯河,那河边捕鱼用的冰窟窿早都被人给占满了。前几天有人还因为那鱼多的窟窿洞而大打出手呢,就这?还轮的上我们?”
这话说的一点没错。因为这些事情早在许多天前,阿历克斯就从邻居的口里听到了——那什么什么人,在什么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逮住了多大的野猪野兔子,有在什么什么地方捕了多少鱼,给自己家里带回去多少钱。可这些事是阿历克斯他现在万万不能做的。
一来,那些事情着实像桑德兰师傅说的那样——他们不会做那些事。二来,做这些事也有风险。那外出狩猎是能给让自己的口袋变得叮当响,可那也得看运气啊。万一在外出狩猎的时候遇到了熊,又或是在捕鱼的时候,一不小心踩上了那结了薄冰,还没冻结实的冰窟窿,那这条命不就搭在里面了吗?
于是,很罕见的,阿历克斯开了口:“我不能去。”
“阿列克!”看着阿历克斯接话,莫尔维奇老师傅赶紧低声喝了他一句。
但对此阿历克斯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是低着头喃喃的念道:“我家里的情况师傅们是知道的:家里没什么人。可要不是掩上了这坏时候,钱又发不下来,借不到,两个月前我就该结婚了。”
“里娅家里的情况也跟我差不多。去年刚埋了家里最后的亲人,家里又没什么钱,我要是在出去做那种事,万一出了乱子,那她该怎么活?”
抬起头来,他环顾众人,“虽然这世道现在这么乱,可老师傅您不也说了吗:那拜卡灵人还没打进来,我们又不会一直过这样的日子。最多过上几个月,说不定那拜卡灵人就走了呢?更况且我这‘师傅’才刚升上来,从学徒到现在,花了我三年的时光,我舍不得扔掉。”
这话说的句句在理,众师傅们也不在说些什么,只是低头做活。因为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日子还得照这么过下去。万一过几天前线打赢了呢?日子就可能会变回原来那样。而如果在这些天里,自己没忍住,去做了那样的活计,把自己给搭进去该怎么办?
自己死了,家里的老婆孩子跟着一块儿受苦,而自己又伤了,那等着以后仗打赢了,这百灵鸟还能把自己给叫回去是怎样?
总之,这日子还得过下去,尽管过的不那么如意,可总比没得过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