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受期待的庆典在一阵大吃大喝中开始。如同酒馆老板沃克预料的那样,科林购买了大量便宜的酒水用于宴会,蘑菇汤、蘑菇蛋糕、蘑菇饼、蘑菇干……各种各样的蘑菇混杂着不多的荤菜堆在长桌上。提前燃起的火把把黄昏下的广场照的如同白昼一样,几乎所有的镇民都来到这里吃免费的晚餐。
科林依旧坐在酒馆前搭起的高台上,面前摆着稍微精致点的餐桌,甚至还铺着白布。贝尔全身披甲,站在他的身后。巴克带着卫队在广场上巡视。
举起酒杯,科林对着桌旁的依卡尔和卡米拉说到,“敬我们伟大的建设者!”一口喝下酸甜的葡萄酒,他又举起杯子对着贝尔,并“敬我们的保护者。”
贝尔点点头,但依旧双手杵着长剑,笔直的站立着。
接着科林又看向坐在一旁的莉达夫人,“欢迎我们的客人,希望她在这里过得舒适。”莉达夫人依旧穿着斗篷,微微点头,却并不说话,只是小口嘬着杯中酒。
卡米拉是众人中最高兴的一个,她大口的喝着平常碰都不碰的红酒,还不时给珀西分菜。
“贝尔,放松一些,今天是大好日子……你们都不明白,能在荒原上吃饱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嗝儿……”卡米拉举着杯子,红晕出现在脸颊上。
“黛西,你一会照看卡米拉。”科林有些头疼的看着微醺的女人,没想到这个冷峻的独眼女人酒品这么差,才开场没多久就快把自己喝醉了。
“大人,莫瑞尔堡有今日的盛况都是您带来的变化,向您致敬!”依卡尔老头赤裸裸的拍完马屁,依旧死板的谏言到,“但是礼不可废,您还未宣布庆典开始,怎么能就让这些领民胡吃海喝起来呢?毕竟是您提供的食物。”
莉达夫人挑起眉毛,好奇的看着这一幕。如果她的内政官敢当着她的客人这么说话,她一定会采纳他的意见,然后再把他绞死,巴斯托尼人等级分明,而且丢不起面子。
科林却没有生气,他熟练的切开烤出脆皮的乳猪,分了一大块在珀西小姑娘的盘里,接着又分给莉达夫人。
“珀西,想想我教你的,为什么我们要组织庆典?”
正在与大块排骨战斗的小姑娘听到科林的问话,身体一下僵直起来,像极了当年科林课堂上被抽到回答问题的学生。
她努力回想,有些心虚的回答到,“老师,你教导我:人们的爱戴之情来自他们自己的意志,畏惧之心来自君主的意志,因此明智的君主应该立足于自己的意志而非他人意志……”
“那这样的话为什么我还要花自己的钱给他们食物呢?让人民恐惧不是更符合暴君的设定么?”科林笑着问到。
“咦?”珀西挠挠头,偷偷望向科林背后的贝尔,而后者看到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求助目光,只能无奈的耸耸肩,他可没学过这些。
莉达的眼光亮了起来,她仔细打量着这个流着姐姐血液的侄子,依稀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当年那个聪慧少女的影子。
是的,就连那副显摆的臭表情都一模一样……
她咔兹一声咬下手中的猪排,但耳朵却仔细听着科林的讲解。
“珀西,一个君主要让人民畏惧,但不能被人民憎恨,”科林扭头指向山丘上的城堡,白色高塔在金黄的晚霞下分外醒目,“人们会因为城堡而畏惧你,但当他们憎恨你时,天下最强大的堡垒都不能保护你。”
看着小姑娘依旧有些迷惑的眼神,科林解释道:“所谓畏惧,是人们觉得自已仍有选择,只是代价多少而已。而憎恨,是他们觉得自己没得选。”
“在遥远的东方有一句古语更加准确的形容了这种关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科林微笑着拿起手帕帮珀西擦去嘴边的油迹,“回到问题,为什么我们要组织庆典?是为了告诉人民领主是可以交流的,是理性的,但他的威严不可侵犯。”
说完,他大声说到:“依卡尔,现在宣读赦免令吧。提醒他们我能让他们活下去,也能送他们下地狱!”
依卡尔站起身走到台前,等到卫队让领民们安静下来后,才慢慢抽出写着赦免令的卷轴,在广场前大声宣读,一百人的苦役中有四十多人获得释放,剩下的六十余人也被不同的减免了刑期。被酒水和食物撑饱的人们欢呼起来,举杯为领主大人的仁慈而致敬。
此时太阳已经彻底落下荒原,广场上的巨大篝火被燃起,许久没有放松的人们围成大圈,开始跳起舞来。
莉达夫人习惯性的坐在火光的阴影中,细细咀嚼科林小子刚才对畏惧和憎恨的话语。她的眼中闪烁着思索的精光,虽然姐姐的那份恩情已经偿还,不过这小子作为巴斯托尼家族投资的种子倒也不错。凭他今天这番话,足以给他……她心中快速估算一下,得出答案:五百金币的风险额度是合适的。
此时镇上还有一人与莉达夫人一同计算着科林的价值,瘸腿沃克在马丁面前开心的数着手中的钱币,火光下银币的闪光不时照亮马丁的面庞。
“32……33……”沃克心满意足的再次数完手中的预付款,抬头看到在火光下低着头的马丁,一股怒意冲上他的头顶,“别哭丧着脸,打扰了科林大人的兴致……他可不简单,呵呵。打一棒子给一颗糖,这下他算彻底收服这个领地了。”
踢了沉默的马丁一脚,瘸腿的酒馆老板吼到:“把这份酒肉给小镇大门的卫兵送去,这是科林大人的吩咐,别搞砸了。”
马丁身子一颤,接着毫不犹豫的接过提篮,向着广场外走去。路边的火把将以往黝黑的街道照得通亮,男孩手中提着食物,在一座废弃的窝棚前停下,左看右看,钻进了半塌的棚屋。
借着路边照进来的火光,马丁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打开,露出其中的黑色粉末。他的眼中充满密密麻麻的血丝,口中低声诅咒着,“你们都要死,都要死!”装着麦酒的罐子被打开,男孩的手一直颤抖着,没法将药粉抖入。“慈父啊,请赐予我暂时的平静,让这些人的血肉成为我献给您的祭品,帮我完成复仇。”随着呢喃的祈祷,马丁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稳定下来,他好像失去了感情,麻木的将药粉倒入瓶中。
看到大门守卫微笑的接过提篮,马丁依旧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他眼中的红丝越来越多,几乎布满整个眼白。暗中观察守卫喝下麦酒,他从躲藏的阴影中站了出来。
“咦,你不是沃克的伙计吗?怎么?这么快来拿篮——”话未说完,痛苦的表情浮现在女卫兵的脸上,她按着肚子,扭曲的跌倒在地,“嘶……这是什……”
马丁的血瞳出现在卫兵虚弱的目光中,他举起路边捡来的木棒,狠狠的砸在她的头上。“去死!去死!去死!”原本瘦弱的男孩此时犹如魔神附体一样力量无穷。
“咔嚓——”头盔被木棒打裂,但他依旧没有停止挥击。
……鲜血混杂着血肉溅到马丁脸上,他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舔了舔依然温热的液体。“嗬……嗬……”巨大的呼气声从男孩口中传出,他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了神志,小小的身躯拖着巨大的木棒,好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口中重复着混乱的呢喃,他走到大门前,原本需要两人才能举起的巨大门闩被轻松抬起,丢下,小镇的大门吱哑着慢慢打开。沼泽上漂浮的雾气从大门倾泻进来,重重黑影在白雾中浮现,哀嚎者再次来到了庆典中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