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卷1第03章 彘林怪叟(1 / 1)姬为毅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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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咻……咻……”

一声锐利长鸣划破彘林上空。随之而来一声闷响,方兴左手边那只野猪轰然倒地。

“咻……咻……咻……”

未等方兴反应过来,又一声锐利长鸣掠耳而过,另一只野猪应声跌翻,四蹄乱蹬几下,亦告呜呼。

电光火石间,两只野猪顷刻丧命,方兴目不暇接,如在梦中。

转身一瞥,这才发现这两只孽畜各被一支长箭射中面门,皆从眼眶而入,后脑穿出,死状可怖。

“乖乖!一箭横贯脑壳,这是何等高超射术?”方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暗自赞叹,“一来要有锋利异常的箭簇,二来须开得强弓的惊人膂力,三来还得有百步穿杨的精准手法,方可为之。”

方兴知道,自己肯定是被救了,只不过救自己的究竟是人,是鬼,还是神?

不得而知。

四下望去,天色黑暗,月影婆娑,伸手不见五指,哪又看得清楚?

“咻……咻……咻……”

又一声箭鸣,方兴这回总算听得真切,寻声望去,远处“噗”地一声,老彘王被射中后腿,扑倒在地。

原来,老彘王见大势已去,强忍重伤剧痛,准备溜之大吉,终究没能逃过这一箭之噩。

它毕竟是野猪之王,生猛非凡,虽是中箭垂危,仍旧不甘束手就擒。“蹭”地如箭离弦,一瘸一拐,消失在夜色之中……

赵家村里日常狩猎场景,方兴早已司空见惯,但如今日这般、三只硕大凶残的野猪转瞬二死一伤,这样惊心动魄的血腥场面,却是第一次见,大呼过瘾。

从凡间到地狱,再从地狱到天堂。

过去一个时辰内发生的一切,峰回路转、跌宕起伏,个中滋味,只有方兴自己才能体味。

再听不到野猪的粗喘,尘归尘、土归土,彘林瞬间万籁俱寂,静得可怕。

呆了半晌,方兴恢复些许知觉,但他宁愿继续麻木下去,因为一阵剧烈的胃部痉挛随之袭来——

野猪死时狰狞的神态、腥臭难当的鲜血、血肉模糊的尸身,好似一场盛大的恐怖展览。

方兴止不住干呕,可如今腹中空空,又能呕出什么来?

闹腾了好一阵,方兴这才用余光瞥见一个人影。

月光微弱,看那身形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虽高大魁梧,但头后已白发苍苍。

老者半蹲在地,掏出一把锋利的青铜匕首,熟练划开野猪尸体,用脚踹住野猪的首级,奋力一拔,把长箭从野猪的脑壳中拔出,溅起一片血浆,夹杂着零碎的脑髓。

腥气袭来,熏得方兴又是一阵恶心。

紧接着,老者把依次取出的长箭放下,用匕首在野猪尸首上下翻飞,庖丁解牛般,切下方方正正的肉块,甩了甩血,装到兽皮囊中。

“这便是救命恩人罢!”

方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老者跟前,一躬到地,再深施一礼,道:“晚辈见过恩公,拜谢救命之恩!”

老者并没有理会,只顾低头,擦拭那两支满是鲜血的长箭。

方兴好奇心起,瞥了一眼——那箭身足有四、五尺长,箭簇为石制,却被打磨出一道又长又深的血槽。

方兴听父亲说过,如此血槽是为放血之用,能让中箭者快速失血,怪不得那两只彪悍魁梧的野猪竟在中箭后顷刻丧命。

看了一眼,方兴已是心惊肉跳,想问这老者究竟是何方神圣,再次作揖行礼道:“老人家大恩难报,晚辈方兴感激不尽!”

这时,老者似乎才注意到方兴的存在,慢慢抬起头来。

趁着月光,方兴和对方打了个照面——那是一张写满沧桑的坚毅脸庞,鬓发如霜,目光如炬。

再一打量:兽毛毡帽,兽皮衣裳,散乱的头发。

刹那间,方兴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刚才经历的一切在他脑海中快速放映——赤狄鬼祟斥候、彘林里的陷阱、赤狄人才会用的哨箭……

方兴瞪大眼睛,惊恐万分:“你……你是赤狄人?”

“谁?”

那老者闻言,突然怒目圆瞪,大喝一声,取出硬弓,抄起长箭,把弓弦拉得满月一般。

“咻……”

利箭呼啸离弦,朝着方兴便来。

“这老叟连我也杀?”方兴大惊失色,可老者动作何等迅速,长箭早擦方兴耳边飞过。

“啊”地一声,似乎身后有人中箭倒地。也就一秒之隔,那老者又出一箭。

箭身划过空气,发出尖锐而刺耳的长鸣,方兴身后又有一人应声倒地。

完成二连击后,老者这才起身,拍拍身上尘土,脸上露出得意微笑。

方兴连忙转身观瞧,就在自己身后、离野猪尸体不远处,多了两具死尸。

走近一看,正是刚才不见踪影的两个赤狄斥候。他们同样被射中头颅,死不瞑目,临死前还保留弯弓搭箭的姿势。

方兴不禁后怕,倘若老者迟上半刻,自己便会被这两个斥候的弓矢射个透心凉无疑。

心有余悸,方兴俯身下拜叩头,连忙拜谢老者救命之恩。先是射杀两只野猪,又击杀两个赤狄斥候,这恩情债可是越欠越多了。

老者似乎年过五旬,身法却如此迅捷矫健。若不是对方施救自己在先,就他那神出鬼没的身手,方兴绝对会将他认成野鬼山魈。

老者依旧对方兴爱搭不理,淡定地从赤狄斥候尸体上取出长箭,不紧不慢,看得方兴不由发愣。

“来,搭把手!”

老者的声音洪亮而沧桑,极富磁性。

见方兴还在神游,老者摇摇头,提高了音量道:“嘿,说你嗬!”

方兴这才清醒,发觉老者正在和自己说话。

在方兴听来,老者所说虽是华夏族语言,但口音却大有不同。且一字一顿从口中挤出,显得突兀。一时间,辨别不出这究竟是太久没同人言导致的结顿,还是外族人刚学说华夏语言之生硬。

真是个怪人!

方兴不及细想,既然恩人喊自己去帮忙,自然乐得效劳。

“恩人,何事效劳?”方兴走上前去,毕恭毕敬道。

“埋鬼子!”

“这……埋于何处?”

“坑!”

方兴转头,这才得以近距离“参观”那困住老彘王的陷坑。

好家伙!那陷坑少说也有两三丈长宽,里面暗器密布,依稀还能看到其他野兽的尸骨,散发着血肉腐败的恶臭。别说是老彘王,怕是二十头野猪掉下去也填不满。

方兴目瞪口呆。

老者也没觉得指望不上方兴,弯腰抱起一具赤狄斥候双腿,便往陷坑的方向拖曳。春天林子潮湿,地面泥泞坎坷,老者竟有些吃力。

方兴赶紧上前,伸手准备帮老者抬尸。可他又哪有什么搬尸经验,想也没想,便抱住死尸脖颈和脑壳,又因赤狄鬼子死相太过狰狞,方兴不敢多瞧,紧闭双眼。

死尸的分量可比活人重多了,搬了没几步,方兴便气喘如牛。突然,只觉得一股热流涌到双手,方兴心下一惊,赶紧把手抽出,放在鼻前一嗅,差点昏死过去——死人脑浆!

老者把一切看在眼里,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喃喃道:“真是废材!”

显然,那老者决定自食其力,费老大劲把两具赤狄斥候的尸体丢进了陷坑,又往上填了几层枯叶,又恢复隐蔽之状。

等老者忙完这一切,方兴还沉浸在恐惧和眩晕中,从小到大,他何曾碰过人类尸体,尽管眼前是死有余辜赤狄鬼子。

人心就是如此微妙——死虎人人敢摸,活虎无人敢碰;活贼个个喊打,贼尸人见人怕。

“喝水!”老者递给方兴一个水袋,接着道,“死人有何可怖?若是老朽晚上一步,现在所埋者便是你也!”

“此言虽不中听,但也不错。”方兴颤颤巍巍,接过水袋,大口大口往嘴里倒,凉水下肚,这才觉得心神稍定。

刚想找话题来化解自己的尴尬局促,不料老者率先发问:“你叫方兴?”

“然也,恩人何以知晓?”

“你方才自报名姓,反倒问老朽。”

“唔。晚辈正是名唤方兴,取’方兴未艾’之意,再谢过老人家救命之恩,必涌泉相报……”方兴顺势要拜。

“报?拿甚来报?”老者皱了皱眉,便伸手去扶方兴,“小子真是啰嗦嗬!破礼数颇多!”

方兴此刻腿脚瘫软,既已跪下,任凭老者力大,一时间扶得吃力。

“免礼嗬!老朽消受不起!”

“敢问老人家尊姓大名?”

“尊甚么姓,大甚么名?老朽一山野猎叟,要姓名何用?”

“恩公此言差矣!亲如家父者,也未曾一刻之间救过我两命。恩人之情,方兴今生报答不尽,来世还得欠一条。”

“贫嘴!”老者被方兴逗乐,始终压抑的氛围突然变得诙谐,“老朽指望你这废物来报恩,怕是得晦气到下辈子!”

“还请恩公赐个名讳,我好回村里给恩公立个牌位,早晚供奉,祈福祷告。”

“牌位?!小子,你倒恩将仇报,这就咒老朽归西?”

“恩公误会!”方兴赶紧摆手,解释道,“赵家村人知恩图报,只要是对己有恩之人,皆把其名讳刻在木牌之上供奉,祷告恩公长寿多福。”

“这倒像话!”那老者不置可否,“大恩不言谢,真要报恩,倘若他日老朽有难,你切莫推脱!”

“方兴对天起誓!他日若恩公若有驱驰,哪怕刀山火海,万死不辞!”方兴正色下跪,又叩了三个响头。

老者见方兴神情不似作伪,抚掌笑道:“好极!小子先平身,老朽告知名姓便是。”

方兴大喜,起身又躬身作了一揖。

老者思索片刻,道:“老朽本家乃是胡氏,你便叫老朽‘老胡公’罢,如何?”

“恩公老胡公在上,受……”

“行了,起来罢。”老胡公打断方兴,又好气又好笑。常言道“礼多人不怪”,心里不禁对眼前少年多了几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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