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卷1第02章 赤狄与老彘王(1 / 1)姬为毅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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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岳山,亦称霍太山,大禹治水时划分九州,将其定为冀州镇州之山。

山下乃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沉睡万年,一直绵延至赵家村边境。每逢夜幕降临,森林上空即翻涌起浓浓黑雾,如同巨怪盘踞其上,吞云吐雾,恐怖异常。

此林被村民列为禁忌之地,村里巫师传言,此林遭受怨灵诅咒——大凶、大邪、大恶,若误入其中,当万劫不复。

据传,林中还有老彘王出没,专吃人之内脏脑髓。以至于赵家村每有幼儿夜啼,家长唬之“老彘王来也”,孩童便可止啼。

彘者,野猪也。彘林,便是赵家村人给这片森林之命名。

春寒料峭,冷不丁一阵阴风吹来,令人毛骨悚然。

“我怎挑了这么一条没走过的鬼道?”

方兴心里发怵,溪边的杂草足有半人多高,兼之泥土冰冷湿滑,步履维艰。

天刚擦黑,原本还依稀可辨的小径,越走越荒芜难行。边上的彘林倒是宽敞,但方兴哪里敢去,只得沿着彘林边缘,朝村子的方向费力挪动。

耳边传来夜虫鸣叫,听起来阴森恐怖,方兴甚至怀疑自己出现幻听,总觉得耳边有猛兽的低吼。

“鬼打墙么?!”方兴直冒冷汗,不知是幻觉,还是中了妖法,“我不是刚走过这里……”

方兴心乱如麻,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自己没见过娘亲,由方武抚养长大,要是真迷路了,父亲定会心急如焚。唉,也不知赵叔带人去了暗哨,可否有所斩获。

带走到一块巨石跟前,方兴感到又饿又困,便倚石歇息片刻。隐约听到石后有二人轻声交谈,方兴心念一动:“莫不是村里人,正可和他们结伴而行。”

正待发问,方兴瞬觉不妙——这是什么口音?赵家村民大抵认识,为何这二人所言却只字不懂?

微微探头,不看则已,这一看之下,血凉到了脑根。

毡帽兽皮,披发左衽——正是异族的胡服。

“赤狄鬼子!”方兴赶忙用双手捂嘴,所幸没有吓出声来。

从小到大,他听多了赤狄人烧杀抢掠、洗劫村子的暴行,如今面对近在咫尺的鬼子,不由双腿发软。

“这二人行迹可疑,想必不是赤狄主力骑兵,而是打探情报的斥候。”方兴深呼口气,稍作镇定,继续盘算着,“他们潜伏至此,必是绕过前方暗哨,这么说,大麻子的血债定是在他二人身上!可是他们平白无故,又来赵家村作甚?”

“是了!前月村里产下一批幼驹,不日就可出栏,运送到赵氏宗主所在的赵邑。看来,这赤狄鬼子贪得无厌,又想来做无本买卖!”

两个赤狄斥候并未发现身后有人,歇罢了脚,接着起身赶路。

方兴松了一口气,但他很快犹豫起来——眼看鬼子要对赵家村不利,要不要跟他们一段?

“没想到我在赵叔心里那么不堪!赤狄鬼子是茹儿父女的仇雠,我要能为村里立下一功,那时他若不招我为婿,全村人都不答应!”

想到同茹儿的亲事,方兴心头一热,也不顾眼前的凶险,下决心尾随在后。

好在这两个赤狄斥候并不精细,只顾埋头赶路,并无察觉。

“鬼子要去彘林?”

眼看他们要撞进黑雾弥漫的彘林,方兴心里忐忑不安。好在这两个赤狄斥候始终徘徊在彘林边缘,也未敢进林。只因怕行迹暴露,偶尔躲入彘林隐蔽,待到确认安全,又猫腰向前。

他们神情紧张,倒让方兴觉着心宽:“看来赤狄鬼子也知咱赵家村厉害!十几年来,他们来犯频仍,终归没占多少便宜。”

又跟了一阵,眼前出现一片桑田,此地方兴再熟悉不过。

赵家村水土肥沃,植被茂盛,若说村外草原是村汉的天然牧场牧,那桑田就是村妇们的宝地——

这里桑叶肥嫩,家蚕食之可吐出上乘蚕丝,编丝成布,在附近诸侯国都的市集里能贩上高价,历来是村里另一经济来源。

终于,两个赤狄斥候在桑田和彘林交界处停下,寻得一棵歪脖老树,取出石铲,在树下飞快挖掘。

方兴躲在一旁,兀自打量那古怪老树——歪歪扭扭,丑陋诡异,但极易辨认。

凿出坑后,其中一斥候取出个兽皮包裹,埋入坑内,另一人迅速填土,用脚踩实,再放上几个石子做记号。

看样子,二人对此早已驾轻就熟,想必没少来过。

方兴心里盘算:“我一文弱少年,肯定打不过这两个穷凶极恶的赤狄鬼子。倒不如待他二人撤后,我便挖出那包裹,回去向赵叔邀功!”

眼看着赤狄斥候一步三回头,渐行渐远,方兴心中大石落地。

刚准备到树下一探究竟,就觉身后一紧,似被利刃抵住后心。

“我命休矣!千防万防,还是着了赤狄鬼子的回马枪!”

方兴双眼一闭,万念俱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看来这回可不是去赵叔跟前邀功,而是去地下追寻茹儿娘亲去也。

等了一阵,方兴不闻人声,只听得身后传来怪喘,“吭哧”、“吭哧”。

方兴这才转头一看,吓破了胆——

身后哪是什么赤狄鬼子,而是一只野猪,身形硕大,其丑无比!抵住后背的也非利刃,而是野猪锐利的獠牙,在夕阳照射下狰狞异常。

老彘王!

那孽畜双目充血,红得瘆人,正前蹄刨地,口喘粗气,随时准备捕杀猎物。

不跑便是等死,方兴大叫一声,发了狂似地夺路狂奔。他脑子一片空白,只知若能穿过桑田,尽头就是村子口,或许可保小命。

他光顾着躲避野彘王,竟把赤狄斥候忘了一干二净。

那二人并未走远,听得身后喧哗,便循声而来。他们作战经验丰富,顿时发觉被人跟踪。二人抄近路于桑田,准备在方兴逃跑路上杀之灭口。

瞅准机会,弯弓搭箭。

“嗖——嗖——”

两支利箭离弦而出,直奔方兴面门而来。

方兴暗叫不好,赶紧一个急停,踉踉跄跄,总算是刹住脚步,躲过飞矢。也顾不上剧烈转向后的脚踝剧痛,往反方向狂奔。

慌忙中,他失了计较——反方向绝非逃生之路,而是彘林!

野猪块头大,惯性也大,一时刹不住蹄,又冲出数丈才勉强转得身来,调头继续追赶。

与此同时,两位赤狄斥候也紧跟其后,追将过来。

“见鬼!老彘王怎就会盯着我这几两嫩肉?去吃赤狄鬼子啊!眼瞎!”

方兴疲于奔命,哭天不应,叫地不灵。忽见前方有一合抱白杨,急中生智,闪过一念——野彘王不会上树,我命或许有救!

狗急了能跳墙,强烈的求生欲使方兴得以连滚带爬蹿上树梢,惊魂未定。

老彘王是不会上树,但方兴也迷路在彘林深处。而彘林,恰恰是老彘王之主场。

倒是那二位赤狄斥候已然不见踪影,或许他们笃信这少年早晚丧生彘林之中,也犯不上浪费箭矢,转身回老巢复命去也。

“嘭哧!”

“嘭哧!”

“嘭哧!”

老彘王见方兴不仅在眼前逃走,还敢闯入自己领地,更加怒不可遏,拼尽全力撞击着树干,猛烈且凶悍。

“我要归位!”一次撞击强过一次,把方兴震得浑身散架。他紧抱树杈,虎口阵阵发麻,自觉手上越来越乏力,命在顷刻。

老彘王似乎通人性,也觉查到胜利在望,在发起终极一击前,竟后撤几步,蓄力助跑。

就在方兴认命之际,只听得一声闷响,随之烟尘四起,树下一片乌烟瘴气。

“发生何事?”方兴赶忙睁眼,侧耳细听,树下仿佛有野兽呻吟,“莫非是那孽畜受了伤?”

待到尘埃落定,方兴定睛一看,连呼侥幸。

原来,那老彘王在后退蓄力之际,竟失足掉进了一个大陷坑之中。那陷坑足有一丈来长,坑内满是竹签、蒺藜之类的暗器利刃,显是猎户布下的捕兽陷阱。

“奇怪,哪来的陷阱?”

方兴心下起疑,彘林可是赵家村的禁区,这陷阱想必不会是赵家村民所设,难道这又和赤狄斥候有关?

方兴不及细想,眼前那老彘王还在坑里垂死挣扎,亏得它皮糙肉厚,竟然没有当即毙命。不过它周身上下千疮百孔,血流不止,怕是凶多吉少。

再三确认那老彘王已奄奄一息,方兴这才从树上跳下。

环顾四周,方兴惊觉自己身处何处——“不妙!这茫茫彘林,又如何寻得出路?”

春寒料峭,一阵阴风吹来,后背冰凉彻骨。自己方才出了一身冷汗,在湿冷的林中,如同冰块一般黏在身上,难受得紧。加之腹中空空,不禁归家心切。

就在此时,方兴只觉眼前一道黑光,扑面而来。

“啊也!”

还没来得及回神,一对杀气腾腾的獠牙近在咫尺,直扑面门!刚才陷入坑中的老彘王,竟一蹿而出,把方兴撅了个四仰八叉。

半晌。

方兴颤巍巍爬了起来,双手在身上乱摸一通,才发觉自己并未受重伤,捡回一条命。

反观老彘王,方才奋力一跃并非意在伤人,而是为了挣脱陷坑作的最后努力。此刻它亦瘫在方兴脚边,苟延残喘,和家猪倒有几分相似。

“古人云:’除恶务尽!’”

方兴念了句古文壮胆,抄起一块巨石,瞄准老彘王顶门,准备结果了它。

那老彘王叱咤一生,岂是坐以待毙之辈,竟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也不顾身上血流如注,朝方兴龇牙咧嘴,通红的眼球如要爆裂一般,衬得丑陋的面目更加狰狞。

困兽犹斗。

方兴呆若木鸡,手中石块竟迟迟不敢砸下。

百无一用是书生!也就一犹豫的功夫,老彘王仰天长啸一声——那嚎叫声直插云霄,足让百兽震恐,活人胆寒。

方兴倒退几步,只见林子深处,影影绰绰,又有两个庞大的黑影渐行渐近。

那是两只身形同样魁梧的野猪,一左一右呼啸而来,它们机警地绕开了陷坑,护卫在受伤的老彘王身旁——原来,方才老彘王乃是在求援。

方兴失了大树作掩护,怎会是这三只野猪的对手,心如死灰,瘫倒在地,周身都不听使唤。

野猪们倒是兴致颇高,三对獠牙一直在方兴周身蹭来蹭去,似是在示威,又像是在分赃。

“畜生们!来个痛快的!”

方兴歇斯底里咆哮起来,等死的感觉简直比万箭攒心还难受。

这一嚎彻底激怒那三只野猪,粗喘声越来越刺耳,锐利的獠牙并举,竟把方兴拱到半空,待他下落的那刹那,便会被插死在獠牙之上!

该来的终归不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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