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兄弟,方武并无意冒犯!”方武面无表情,只是略作一揖。
“方武!你不要欺人太甚!”赵丙、赵丁道。
“是吗?那得罪了!”方武心知多说无益,双手攥拳,分别朝赵丙、赵丁面门疾攻而去。
二人见状大惊,他们没料到方武竟对自己动手,赶忙举手招架。
电光火石间,方武收起攻向赵丙的左拳,而是虚晃一招,转身举双拳朝赵丁奋力攻去。赵丁之武艺在赵家村也算出众,但那里是方武对手。
此时他看方武对自己全力进攻,一时方寸大乱,手忙脚乱间破绽百出,被方武一招推开数步,下盘不稳,摔倒在地。
赵丙见兄弟失机,便扎起马步,屏气凝神,准备接招。
方武并不打算进攻赵丙,而是拉着方兴,一个箭步便往门外闯。赵丙反应极快,既然方武不进攻自己,便追上去,伸手要搭方武肩膀。
说时迟那时快,方武如同脑后长眼一般,一个鹞子翻身,反手扣住赵丙的左手。赵丙吃疼,赶紧伸出右手掰扯,意图解救左臂。方武一个闪避,先出一脚,绊住赵丙,紧接着肩膀稍一使力,赵丙瞬间失去平衡,被一个过肩摔撂倒在地,狼狈不堪。
“多有冒犯!”方武气定神闲,连口大气都没喘。
其他围观的赵家村民见勇武如赵丙、赵丁者都被方武瞬间放倒,人人心里发怵,哪个还敢多加阻拦。
趁此良机,方氏父子夺门而出。
“老胡公说得对!习武还是有用得紧!”方兴刚松一口气,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位彪形大汉,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赵叔。
就在方武破门而入之时,赵叔并不在场,而是去接几位上了年纪的村长老到此。突闻院内喧哗,赶紧前来维持秩序,却和方武撞了个正着。
也就在这时,赵丙、赵丁兄弟一瘸一拐追了出来,巫医也跟在后面骂骂咧咧。
赵叔大手一挥,数十个赵家村的壮丁乡勇将方氏父子围住,里三层,外三层。
“方武,我们赵家村向来敬你好汉,你为何恩将仇报,欺我赵家村无人?!”赵叔怒道。
“赵老弟,各位村民,方武虽是莽撞,但这巫医却分明不安好心!”
“你儿闯进彘林,沾染邪气,巫医替他祓除,何错之有?”赵叔道。
“犬子中邪也好,着魔也罢,乃方武之家事,还望赵兄等网开一面。”
“什么?你自己家事?”围观村民闻言,都心下不快。
“好你个方武,养不熟的白眼狼!”见局面陷入僵持,那巫医怪声怪气,打破沉默,“你一外姓人,当年落魄而来,是赵家村好心收留了你,现在你翅膀硬了,在这分你们、我们?”
见巫医在添油加醋、挑拨离间,方兴急在心上,环顾四周,村民中竟然有人点头。
“老神仙,话也不能这么说。”赵叔拦住巫医,对众人道:“方兄弟屡次为赵家村击退赤狄鬼子,居功至伟,我等就事论事,不可一概而论。”
“怕是不然!”人群中窜出一人,一瘸一拐。
方兴定睛一看,气不打一处来,此人正是二癞子。
二癞子还是装作一副病怏怏的瘸样子,冷冷笑道:“同胞们,请细想来——这方老爹进村之前,赤狄人可从不来。为何他来之后,赤狄就三番五次来寻晦气?你们说,是姓方的给赵家村带来了不吉,还是他压根就是赤狄内应?”
“血口喷人!”
方兴又怒又怕,说怒,是因为二癞子这话可谓落井下石,说怕,是因为这话字字诛心,赵家村民竟被蛊惑动心。
“无稽之谈!”方武强压怒火,此时他若要打倒这泼皮二癞子,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但倘若自己动手,便是授之以柄,反中对方下怀。
“放屁!”赵叔见情势超出自己控制,虽不认同今日方武所为,但有意替兄弟开脱,对方武道:“方家兄弟,你在赵家村抗狄十余年,村民心中自有杆秤,勿理那些流言蜚语!”
言罢,瞪了二癞子和巫医一眼。二人知道赵叔厉害,也只得咋舌,把鼓弄是非的话吞回肚子里。
“谢兄弟体谅。”方武道。
“如果你认我这兄弟,也认赵家村民为同胞,就把你儿留下,待到祓除仪式过后,还于你便是。”赵叔语气坚决,这显然是他的底线。
方兴生怕父亲一糊涂答应,赶紧拦道:“赵叔,可那巫医……”
方武没等儿子说完,就对赵叔道:“别的依得,唯独此事依不得!巫医来路不正,恕方武不应!”
巫医见村民们大多还替自己撑腰,壮起胆喝骂道:“方武,你别不识好歹,你公然要同我们赵家村决裂不成?”
方武举起沙包大的拳头,怒视巫医和二癞子,道:“你二人同赤狄鬼子间的勾当,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若再纠缠下去,方武认得你们,这拳头可认不得!”
巫医吃瘪,心下慌张,赶紧辩解道:“大伙儿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他颠倒黑白,咱都是赵氏子孙,不要听外人挑拨离间。”
二癞子冷冷道:“方武,你今天要带走这崽子也行,不过有个条件!”
“有何条件?”方氏父子异口同声。
二癞子嘿嘿一笑,道:“只要你父子滚出赵家村,从此一刀两断,村民们宽宏大量,便不计较你今天日蠢事。咱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人群中议论纷纷,方兴快急哭了,自己决计想不到,事情会如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气狠狠地盯着二癞子,心道:“此贼心狠腹黑之极!这巫医和二癞子同赤狄有串谋,父亲便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除而后快,于是施此反间计。他处心积虑伪装成瘸子多年,必非常人。”
方兴想以大局为重,心下一横,对方武道:“爹,要不我还是跟巫医回去,继续祓除仪式!”
方武没有搭理儿子,而是拱手对众人道:“既然你们如此执着于赵氏、方氏之分,便是不以我父子二人为手足弟兄。既如此,我父子离开赵家村便罢,今后山高路远,好自为之!”
二癞子见方武意气用事,大喜过望:“好!有骨气!是个爷们!”
赵叔一听话锋不对,心里着恼,一把推开二癞子,拉住方武的手,道:“方兄言重,此非众村民本意。”
方武拍了拍赵叔肩膀,道:“承蒙赵兄不嫌,村民不弃,我方武才得以在此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以至十余载。赵家村之恩重似海,方武即便杀赤狄无数,也难报万一。只如今,赵家村不可因我父子坏了赵氏规矩,那也只好后会有期!”
赵叔懊丧万分,他自然不愿方武同赵家村决裂,但他非村中一言九鼎之人,此事还需同赵家村诸长老们一起定夺。当然,除了长老,有决定权的人里,还有那位巫医。
方兴和父亲站立一旁,冷眼看着长老们激烈讨论。只听得赵叔据理力争,声嘶力竭地喊着,黝黑的脸憋得通红,红到脖根。
方兴知道赵叔的努力定是徒劳,等待方家父子的不可能是什么好结果。
果然,讨论完毕,赵叔便一脸沮丧地走向方武,道:“方武兄弟,我已尽力而为,村里宽限你父子三日,三日后便……”
方武连忙安慰赵叔道:“三日足矣!多谢兄弟周全!”
二人十数年在战斗中并肩作战、出生入死,意气相投,根本不用多言,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各道了“珍重”,赵叔扭头便走。
此情此景,让方兴感慨万千。自从赵叔拆散自己和茹儿,自己对他可谓恨之入骨。但又看到赵叔同父亲的情深义重,不觉唏嘘不已。
赵叔在外人印象中,始终都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汉子,今日分别,却见他像霜打的庄稼,憔悴失神。
看着他那落寞离去的身影,方兴悲从心起,虽然今日之事都因赵叔执意送自己见巫医而起,但此时,自己不但不怪罪于他,反倒觉得欠他一句真诚道歉。
人群中,茹儿窜了出来,拉住赵叔的衣袖,疯一般地哭求父亲:“爹爹,不要让他们走!不要让他们走!”
赵叔心情差到了极点,根本也没回头,顺手一甩,茹儿被甩倒在地,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方兴从未见茹儿如此伤心,她这一哭,把自己的心震得稀碎,如同刀绞一般,泪水也夺眶而出。刚想前去搀扶,只觉双手被人拉住,抬头一看,原来是方武正示意自己跟他离开此地。
父子俩刚走几步,便被赵丙、赵丁拦住。
方兴本以为这二人会来寻仇,不料这哥俩却非前来纠缠,而伸出手臂拥抱方武。三人紧紧相拥,就像是战友间再寻常不过的互相鼓励,临别无语凝噎,但无声胜有声。
赵丙、赵丁走后,又有十几个村民同方武拥抱道别。要知道,片刻之前,他们还手持着兵刃、对方武如临大敌。
这一刻,方兴发觉自己曾是多么幼稚,竟嘲笑这些只会舞刀弄枪、喊打喊杀的蛮汉。父亲和村民们在共御外侮之时建立起来的真挚情谊,枉费自己学富五车,却找不到文字形容。方兴不禁低下头,他愧对眼前这些重情重义的村民。
已经临近中午,围观的人群大多不忍看这凄凄别离之景,都走散殆尽。
方兴也不见茹儿踪迹,刚才还喧嚣的村道上,只剩下自己和父亲的落寞身影。
二人相顾无言,苦笑着,往住所方向,怅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