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卷1第30章 召公虎(1 / 1)姬为毅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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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兴揣着虢季子白的令牌,乘坐于周王师右军的战车之上,半个时辰后,眼前出现了周王室中军营帐。

驾车的御者是个中士,战前本职工作乃镐京城一个商贾,十分健谈,一路上,饶有兴致给方兴介绍大周王师之历史:

西周从古公亶父起发迹,成为商王朝最重要的诸侯,大周也拥有了自己的武装力量,跟随商王东征西讨。

一直到了古公亶父之孙周文王,被商纣王封为四大诸侯之一的“西伯侯”,镇守西方,可代商王征伐,于是开始建立属于真正属于大周之军队,这支军队便是后来大名鼎鼎“西六师”的前身。

大周军队始终以“师”为最大单位——每师两千五百人,师帅皆中大夫;每师五个旅,五百人为一旅,旅帅皆下大夫;每旅五个卒,百人为一卒,卒长皆上士,即俗称的百夫长;卒长以下便是二十五人一两,五人一伍的编制。

“西六师”也称“宗周六师”,是周武王最终灭纣的主力部队,主要以周王室贵族子弟为班底,大部分由国人阶层组成,是荣耀和尊严的象征。

灭商之后,“西六师”便成了首都镐京的卫戍部队,一般情况下不参与对外征伐。

然而,一来商朝残余势力仍旧强大,二来镐京城远离中原,需要在中原建立陪都来辐射中原防务。于是,圣人周公旦根据周武王营造“东都”的提案,营建洛邑,使之为“中国”,作为联结诸侯国之枢纽。

东都洛邑落成之后,便需要在洛邑部署一支不亚于“西六师”的武装,于是“东八师”应运而生。“东八师”又称为“成周八师”,大多由中原贵族和成周洛邑附近国人组成,在周初“三监之乱”、“周公践奄”等重要军事行动中一战成名。

到后来,随着周王师东征西讨,战后被收编的商朝遗民过于庞大,周王室以殷商遗民为班底创立“殷八师”,把投降的商朝将官拆分重组,拱卫商朝故都朝歌附近防务。

所以在周初国力颠峰之时,大周竟同时拥有“西六师”、“东八师”、“殷八师”,合计二十二个师、近六万兵力。在强大兵力威慑之下,四夷臣服、诸侯进贡,大周国运繁荣昌盛。

然而,随着周公旦、召公奭两位贤臣离世,大周初年的“成康之治”也告一段落。因大周没有职业军人,在和平年代,军队自然解甲归田,成为普通国人,安居乐业。

到后来,周昭王、周穆王频繁东征西讨,加之其后共、懿、孝、夷四代周王昏庸,四夷开始不臣,边境战火不断,百余年来,“西六师”、“东八师”、“殷八师”大幅度折损,元气大伤。

如今,可供周王室调动之军队,已不到当初三分之一,“西六师”、“东八师”这些往日辉煌之番号便无人再提,以至于没人说得上来,今日出征的这支周王师到底属于哪个编制?

不仅如此,周王师如今仅剩的精锐部队中,基本上都由中军帅虢公直接统帅,所谓的“中军”、“左军”、“后军”之名,也只是掩人耳目而已(注:五师为一军)。而且,召公名义上虽为周王师主帅,实际上手下能控制之部队寥寥无几。

听到这,方兴不禁唏嘘,大周由盛转衰才两百余载,衰落速度也未免太快,难怪如今一个小小赤狄都敢公开同大周朝廷叫板。

此时已近日落,方兴顾不得疲乏,盘算着等下如何同召公汇报彘林情况,他下意识摸下怀里,幸好所有信物都还完好。

召公大营就在眼前,方兴看后不禁心里一寒——这中军营帐不仅不气派,反而寒酸得紧。戍卫的士兵们精神不振,想必精锐士卒都在太傅虢公的前锋营中,留下只有老弱残兵而已,方兴对召公不禁产生几分同情。

到了帐前,方兴将通行令牌递给卫兵,检查过后,守帐将领恭敬地对方兴行了个军礼,随即向帐内通报道:“禀主帅,右军虢将军特使求见。”

“宣!”

那守帐将领对方兴道:“有请特使进帐!”

心想马上要见到召公,方兴心里满怀期待、忐忑不安。有了在虢公前锋大营的教训,这次,他特意向守帐将领请教了些参见之礼节。进帐后,五体投地,向主帅行礼。

“特使免礼!”堂上一个洪亮的声音笑道,“特使所来何事?”

方兴抬眼看了看对方,此正是召公虎。只见他四十出头年纪,国字脸上一尺长髯,须发鬓角已有许多白发,面目和蔼,一身戎装,正在对自己微笑,几案上摆着许多书简,显是在军帐上挑灯看书批文。

“军旅之中,不比朝堂,礼仪从简。”

方兴心起恭敬,起身道:“谢太保。”

召公虎又微笑摆摆手:“军中直呼军职,没有什么太保太师,称呼主帅即可。”

方兴心想,这位召公着实可亲,可不像中军帅虢公那么多繁文缛节,倒是务实干脆。

方兴道:“禀主帅,实不相瞒,我并非右军特使。我从彘林而来,有紧急军情要面呈主帅,蒙右军佐借我车马和令牌,才快马加鞭赶到此。”

召公惊讶,起身道:“唔?你是从彘林而来?”

方兴盘算:自突围以来,已经耽误不少时辰,若把在霍国和虢公处遇到的冷遇和不平都说出来,太费周章,索性开门见山为好。

“正是,事出紧急,个中细节容后再报,敢问主帅可曾认得此羊皮书卷?”

方兴把老胡公所赠的信物取出,召公虎身边的将官把信物接了过去,递给主帅。

召公虎仔细摩挲着羊皮卷,查看上面的字迹,瞪大双眼,问道:“此物乃何人赠与你?”

“是一个自称老胡公的世外高人,他隐居彘林之中,说务必把此物呈交给召公。”方兴道。

“老胡公?”召公虎沉吟片刻,问道,“还有何人翻看过此羊皮卷?”

方兴摇头,道:“不曾,即便在虢公大营,也不曾取出。”

“你方才去了虢公大营?”召公虎问道,转头让卫兵给方兴赐座,“少年莫急,且为本帅细细道来。”

于是,方兴把如何第一次见到老胡公,如何突围出彘林,并最终见到虢公之事说了一遍。

召公虎闻言,从主帅位中站起,绕过几案疾步下阶,扶起方兴,在灯下仔细打量方兴一番。

“这么说,中军帅虢公因你是个野人,便把你轰出大营了?”召公虎问道。

方兴见召公虎问起自己方才在虢公大营遭到的冷遇,神情尴尬,点头不语。

召公虎无奈苦笑道:“这倒是太傅大人的一贯风格。”

方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不知救援彘林之事……”

召公虎皱了皱眉,抚须道:“大可放心!二日前,周王师从镐京全军出动,经急行军赶到汾隰,如今正疲惫之际。今夜驻扎休整,明日一早便要渡过汾水,待解了赵邑之围,便马不停蹄进军彘林!”

方兴见召公虎的行军规划竟和老胡公的构思一模一样,不禁感叹英雄所见略同。

“不对,”方兴想起一棘手之事,顿时忧心忡忡,问道:“禀主帅,我从右军佐那得知,前锋主帅虢公本意是去救援晋国,并不是赵邑……”

召公虎点点头,面色凝重,道:“明日一早,本帅便召开个前敌会议,便商议此事。”

方兴点头,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召公虎能够最终能力排众议,在余下九日内赶到彘林,解了燃眉之急。这样,老胡公和村民们便能得救,自己这一番冒死突围、马不停蹄长途求援,也算是有了个交代。

正思考着,召公虎问方兴道:“还未请教少年名姓?”

方兴作揖道:“承蒙主帅过问,我乃方氏,单名兴。”

“方兴,方兴未艾,倒是好名字。”召公虎像是在极力思索着什么,“你今年年纪几何?”

“一十有五。”

召公虎沉吟片刻,又道:“你说你是方氏,那你可曾识得方武?”

“正是先父!”方兴道。

“先父?啊也!”召公虎脸上突然显露意外之色,又接着问道:“方武莫非不在人世也?”

方兴黯然,道:“先父为了救我,在彘林外被赤狄围攻,惨死于乱箭之下。”

说罢,方兴抑制不住悲伤,泪流双颊。召公虎也是心下大恸,不住劝慰方兴节哀顺变。

过了许久,方兴情绪方才平复,惊异问道:“主帅莫非认得先父?”

召公虎点点头,怆然道:“何止认得!方武正是孤召公府之家宰,本帅的左膀右臂。只因一场劫难,他整整十四年杳无音信,不料,如今已天人两隔也!”

听罢此言,方兴呆若木鸡,久久回不过神来,竭力捋清思绪:“什么?先父不仅认识召公,而且还是太保府家宰?为何他从来不提及此事,我倒始终蒙在鼓里?”

方兴抬头望一眼高大的召公虎,突然有说不出来的亲切感,先父举手投足间竟和召公虎颇为相似。难怪先父之气质,大大不同于赵家村寻常农夫!

“在下斗胆,太保所言十四年前之劫难,可是国人暴动?”方兴小心翼翼地问道。

“正是!那场梦魇,本帅至今历历在目,夜不能寐。”召公虎眼神深邃,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痛苦,那是他毕生挥之不去的阴霾。

方兴看在眼里,他虽无法感同身受,但还是从召公虎扭曲的表情中窥得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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