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答应我要待在维修间吗？”

“我是在维修间啊。”

“难道刚刚在格斗场跟我打了一场的不是你？”

“波利邀请我去的。”

“明明是你自己想去的，你看你都换上格斗机体了。”

“波利邀请了我才换上的。”

“那他不邀请你你就不换了？”问出这样的话之后，响虎满意的看着雅可可似乎陷入了反省，因为在他的话启发下雅可可开始直视本心。

然而这份满意的持续时间并没有持续超过十秒，雅可可很快答道：“他不会不邀请的。”

“为什么？”响虎有一点目瞪口呆，不太理解雅可可的思路。

“我站在一具闲置的格斗机体旁边看着他啊。”雅可可理直气壮。

“那不还是你暗示他，他才邀请的吗？”响虎有一些气结，觉得原来的雅可可好像没有这么难对付啊。

“反正他就是邀请了啊。”雅可可气鼓鼓的答道，毫不心虚。

“好了好了，去了都已经去过了，还有什么好争执的。”贝恩佐憋着笑在旁边打圆场。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绝对不会相信这种幼稚程度仅适合三岁的对话其中之一的参与者会是他感觉思虑行事都无比老成的小狐狸。

果然人一恋爱智商就直线降低么？还有，果然不要跟女孩子争吵啊，她们似乎都在讲道理这种事情上有一种诡异的天赋，总能把以基础逻辑与分析的言语表述转向某种不可控的场面。

贝恩佐暗自下了决定，以后自己绝对不犯跟响虎类似的错误，只是不晓得数百年老光棍的他，有没有机会践行自己的这一决定。

本来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不满，雅可可会跑去格斗场也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响虎会问起，只不过是想提醒雅可可答应过他什么，却不料话赶话的成了一场小争执。

有贝恩佐打圆场，响虎也稍微冷静下来了一点，于是决定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似乎不会有什么具体答案的问题，挥手叫雅可可过来帮她更换回日常用的探索者机体。

当雅可可仍有些气呼呼的躺上操作台，响虎才有些愕然的意识到，这似乎是他与雅可可此生的第一场争执，却不料是因为这么无聊的小问题。

“之前是生气了么？”当雅可可在日常用探索者机体内睁开眼睛，响虎问道。

头部颅顶的外装甲仍旧没有紧固，雅可可并不能乱动，只是眨了眨眼睛：“没有，就是想揍他们。”

这是什么奇怪的回答？响虎有些愕然的想笑，但想想以雅可可的脑回路，这并不奇怪。

她理解里的生气，应该是引发愤怒的那一类情绪。而眼下只是想揍人的程度，应该只能归结为不开心吧？

“他们笑我们。”见响虎没有继续接话，雅可可投诉道，语气里有小小的委屈。

“只是开玩笑，并没有恶意的，也是他们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不理他们就好。”响虎柔声劝道，更复杂的东西他并不打算跟雅可可讲述。

长期身处于探索者机体内的他们，虽然思维程序上模拟人类模式，却并不会有所谓的生理需求的冲动。

虽然作为雄性，响虎听得懂平时格斗团里那些其实大都没有过与异性有过超友谊接触的家伙们完全出于遐想对某种互动行为的美妙形容，以及一些同样出于想象的荤话。

他也并非对某些事情不存在好奇。

只是，跟雅可可说起这类话题的话，他会觉得羞耻。

而且作为理性考虑，根据听闻来的知识响虎总觉得那是一种会上瘾的行为模式，他和雅可可以后是要继续在果核世界里流浪的，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方面他们进入梦境系统。

那么，这类会导致他们对梦境系统产生严重依赖的行为模式，无疑会给他们的未来旅程带来更多风险。

正是基于这种思考，即使鲁娅出借的地方有那种听闻是因为某种原因而设置的梦境小空间，响虎也克制住了好奇心并没有进行某种方面的探索与尝试。

不过，如果把詹姆斯曾经搞出来过的简易梦境系统做出来，似乎就不用担心因为对梦境模式的依赖而带来什么风险了。

可是如果在野外他们俩进入简易梦境系统的话，丧失行动能力的探索者机体似乎也就被置入了遇到意外无法及时反应的危险境地之中了。

所以，詹姆斯的简易梦境系统还是不够完善，应该置入一套在梦境系统中对外侧进行同步观测的设备与程式，才真正适合野外行动。

响虎的脑袋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并不知道，如果他和雅可可进入那种他认为会上瘾的行为状态的话，恐怕即使简易梦境系统中有对外同步观测的设施，他们也未必能够分心。

“知道他们没恶意啊，所以我又没有揍太狠。”响虎早就完成了雅可可日常用机体头部顶盖的紧固，却并没有示意雅可可起来，反而无意思的用手掌抚摸着雅可可的头顶。

雅可可以为响虎在等她的回答呢，于是闷闷的回答。

响虎却突然被惊醒过来，瞬间感觉机体的面部及电子耳附近似乎爆发了散热障碍而产生了局部高温，一瞬间慌乱到无以复加。

“雅可可不知道的，不知道的，不知道的”他勉强喃喃着安抚着自己的情绪，迅速把自己刚才的想法在脑中做了一个分区隔离，避免下次与雅可可交换经验体系的时候无意中同步。

“嗯？不知道什么？”响虎松开手，雅可可自然也从操作台上爬了起来，虽然她一贯不太在意响虎习惯做事时候嘴里无意识嘟囔的到底是什么内容，以及也清楚那些大多是毫无意义的纯念叨而已，但听见响虎的嘟囔里好像有自己的名字，也难免好奇的问了一句。

响虎刚准备走过去扶一下雅可可协助她下操作台，闻言一晃，腰部重重的撞上了操作台的边角。

“没什么。”他强自镇定着对着雅可可看着他的有些奇怪的眼神，装作泰然自若的神情：“在想当年看过的一个强度计算公式，本来想问你，然后刚刚想起来你好像没看过。”

“哦。”雅可可总是好糊弄的，听响虎这么解释也没有继续探究，只是乖乖的在响虎的协助下跳下操作台，准备给响虎帮手去做他们今天准备完成的格斗用探索者机体局部零件的调整试验工作。

响虎刚抬腿准备走向另一边的操作台，却刚好对上贝恩佐似有意似无意抬起头瞥向他们的眼神，莫名其妙就解读出了一份似笑非笑的味道。

他突然就反应过来维修间内还有另外一个虚无的存在，瞬间面部与耳部的散热障碍再度出现，响虎觉得自己这两个部位的金属构件都滚烫到要融化了。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响虎又喃喃的念叨上了，腰部又狠狠撞上了放在旁边的另一座加工切削设备。

“耳廓平衡装置出了问题了？”一只金属手握上他的耳朵，转过头，是雅可可关心的眼神。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事情想得太专注了没注意。”响虎慌忙解释道。

你看，新手司机的思维试驾，总是难免容易出现各类的事故，我们不得不敬告诸位读者，开车需谨慎，熟练再上路。

不过，以现代社会信息色彩的丰富度来判断，各位大抵都已经是搞的老司机，自然不会犯初哥响虎这样低级的失误。

到晚间回到他们的蜗居时，响虎瞥了眼床头的梦境小空间接入装置，再次的觉得面部的炙烧和心脏的狂跳，奇怪的，他昨天和雅可可试着接入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夸张的反应啊。

说这里豪华和它是蜗居其实并不矛盾，豪华只是这处所在各类应用设备与管线线路接口的奢侈程度，实质上面积并不大，堪堪放下两座供探索者机体休憩的机体柜床。

这还是响虎将原本并排摆放的两座柜床更换成了上下铺的结构，内部结构中才有了些许坐卧行走的地面面积。

响虎和雅可可不是鲁娅与查索迪亚，考虑到梦境小空间每次登入所产生的不菲费用，他们当然不至于每天都要跑进去体验体验。

还没到休眠的时间，他们休息的方式是依偎在下铺响虎的柜床上，响虎在脑中计算模拟推演着他今天试验过的一些数据和改进方案，而雅可可则趴在他的胸上用液晶显示屏幕观看从连线中传来同步数据的壳阳热播剧。

那是她在老友记里跟努诺依荔一起追了很久的剧，讲真离开老友记的时候，雅可可想到以后看不到了还有点小小的失落呢，却不料响虎准备的住所里依旧能看到。

以一种亲密的姿势却各自沉浸在自己独立的世界里良久，响虎突然发声问道：“对了雅可可，你想加入棘齿之花格斗团吗？”

他终于下定决心问了出来，离开腐海之后，他太多次的替雅可可做决定。

分开之后，他心里有太多的计划，却并没有充足的时间与雅可可商量，所以居然不知不觉的习惯了用自己的期望决定雅可可的选择这种自私的方式。

可雅可可的事情，最终还是要雅可可自己来决定吧？他可以给出意见，却不能肆意影响。

“呃？”沉浸在虚幻剧情中的雅可可花了一点时间才恢复清醒，仰着头看了看响虎：“怎么加入？为什么要加入？我还没加入吗？”

嗯，这种回答的方式非常雅可可，响虎无声的笑了笑：“我是说，你想成为像迪亚亚尔，还有我扮演的吉姆尼和杰温卡乐这样的机体格斗士吗？”

“我不要。”然而雅可可的回答却出乎响虎的意料，他以为雅可可喜欢的。

“嗯，我喜欢在训练场跟你们打。你也好啊，迪亚亚尔也好啊，莫尔蒙菲尔普斯随便谁也好啊，就很尽力的去拼斗。但却不喜欢在格斗场。”看着响虎似乎有一些不理解，雅可可认真的解释道。

“是因为，在那里跟你打斗的是陌生人？还是说，会被很多陌生人看？”响虎尝试着去理解雅可可的想法。

“都不是，是因为有人会很难过。”雅可可答道。

“可是并不是每一场都是生死斗啊。”响虎马上想到了雅可可曾跟他描述过的观看他那场生死斗的感受，结论是，很不喜欢。

他原本以为雅可可只是单纯的出于对他的担心，现在看来，未必只是如此。

“不止是，所有的都不喜欢，因为输掉的都会不开心。”雅可可继续答道。

响虎于是懂了，在雅可可的概念里，搏斗是类似幼兽之间的嬉戏的存在，她可能因为生气想揍你，可能只是因为喜欢搏斗本身而想跟你打，却对胜负没有那么强的执念。

这种对搏斗的喜欢不是喜欢如何更有效的击毁或杀人，不是竞争与比拼，只是喜欢凭借直觉与技巧去奋力努力的过程。

她理想的搏斗应该是犹如野春至揍林东阁，再或者憨憨和伊塔尔汉之间的摔跤，以及终焉镇的大乱斗，整体的输赢大家都没有那么在意，而只是某种欢乐的仪式。

然而，所有搏斗与格斗的本质，就是研究如何更有效的击倒和战胜对手啊。雅可可的这种喜欢，我们可以说她更为纯粹，也可以说太过天真。

响虎却笑了，离开腐海这么久，看见和经历了那么多，他或许已经变了太多，他自己都能够感觉到，可雅可可还是那个善良天真的雅可可。

因为他懂得，雅可可不喜欢格斗场里的格斗，并不是她不喜欢有胜负的格斗，而是她不喜欢有人因为输掉而难过而已，即使难过的对她而言的陌生人。

适合雅可可的格斗场，或许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商业竞技，执着于胜与负附加的所得，而是超脱胜负本身享受比拼与更高技艺的那种对格斗本身的探寻吧？

响虎想到了一个人，他一直竭力在向响虎描述的状态，这一刻响虎却通过雅可可懂得了。

“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呢，不过也不知道最近有没有机会碰上。”响虎笑着说。

“很厉害么？我打得过吗？”雅可可问。

“唔，他叫诺丁亚尔。”响虎避而不谈，坏心肠的想看见雅可可到时候挫败的样子。

“哦，那个打不过的呢。”雅可可虽然只看响虎他们的比赛，可努诺依荔对格斗感兴趣之后，她也跟着看过一些影像啊，诺丁亚尔她当然知道。

“可是雅可可啊，简卡罗说，你得加入棘齿之花才能更快的拿到自由契约喔。”没有太多的用心，交谈很快成为轻松的闲聊。

“你不是有了吗？”

“可是你没有，以后我们去别的地方的话回不方便呢。”

“我跟住你就好啊，你不要再把我弄丢了。”

“嗯，我尽力啦。可是我还是觉得你有自由契约更好呢。”

“那你给我弄”

一些絮絮叨叨的话语，持续在夜色中，某座外表破败不堪的窝棚，内部却以全钢结构构件的住所里。

那里，开始有了某种名为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