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治亚比李登?
刹那间,斯蒂尔雅诺的瞳孔急剧收缩,面部开始不受控制的痉挛起来。
“蓬比迪奥怎么敢”他颤声说道。
“你说蓬比迪奥?”比登,或者我们现在应该称其为李登的男子笑得格外开心:“他的确不敢,那个听到我的名字都会吓到尿裤子的蠢货,怎么可能敢把我藏匿在他的教派里?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向宪卫局举报我的。可是,为了不让他因为愚蠢而背负上背叛教友的恶名,我贴心的没让他知道这件事,也免得他为难了对不对?”
蓬比迪奥,正是斯蒂尔雅诺这一支原生人类教派圣徒的名字,按照原生人类教派的习惯,即使不属于他这一支的教徒中,他一般也会被称作圣蓬比迪奥。
就如同列治亚比李登,如果正式的称呼的话,应该是圣李登。
因为他们都是曾经经历过人类以碳基身体重返现实世界而遭受生化污染与辐射危机,最终生还并创立了原生人类教派的十六人之一,拥有圣徒名号的人物。
但从称谓上,我们会发现斯蒂尔雅诺与李登自己,对于圣徒们所谓的神圣性都相当的不以为然,但凡他们对于原生人类教派有那么丝毫的信仰,他们都不会忘记在称呼圣徒名号的时候加上圣的前缀。
斯蒂尔雅诺原本就是彻头彻尾的伪信者,在极度的惊恐下他已经忘记了伪装,这还算可以理解。
只是自身身为圣徒之一的列治亚比圣李登居然也如此,不能不说彻底给了所有原生人类教派的虔诚教众与信徒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连散播与传扬这种思想的最原始源头自己,其实都并没有多相信自己宣扬的那番鬼话。
比登,或者说拥有圣李登名号的那个男人带着调笑味道的夸夸其谈仍旧在继续:“你不能太强求蓬比迪奥,因为在他之前连奥丁诺赛都不清楚原来我混在他的教派里,而且我毫不怀疑他那种犯下被宪卫局和最高评议会共同裁定为必须进行永眠惩罚的家伙,如果知道我的身份的话,也会毫不犹豫的举报我和出卖我吧?”
他似乎有些遗憾,又有些得意:“真是的,何必呢?大家都是做不被允许的行为的人啊,就不能多一些体谅么?”
奥丁诺赛,同样是应该被称为圣奥丁诺赛的存在。
奥丁诺赛与蓬比迪奥关系很好,甚至理念见解与思想也大致相同,这在十六圣徒中十分罕见,但或者就是因为他们对待事物容易形成相近的看法观点与理念,所以他们才成为如此亲密的朋友吧?
人类在对朋友的选择中,从来都不会自动趋向于更高尚正义与优秀的目标,而是更能与自己想法共鸣的对象,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过就是在诉说这样的道理。
奥丁诺赛与蓬比迪奥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奥丁诺赛相对偏执激烈且强势,蓬比迪奥比较温和怯懦与容易妥协,这也成为了原生人类教派十六支中奥丁诺赛派与蓬比迪奥派最大的差别,以及最终结果的巨大差异。
奥丁诺赛因为性格的问题,他那一支教派成为最危险激进的七支原生人类教派之一,遭受到宪卫局与最高评议会的联手打压,最终被连根拔起,连奥丁诺赛自己也被处以永眠的惩罚。
而蓬比迪奥却因为其善于妥协与忍让,被最高评议会方面的大人物认为有利用价值,因此他那一支教派成为获得公开传教资格的八支原生人类教派之一,并获得了很多来自高层的支持与声援。
宣扬几近相同思想与教义的两支教派,因此在果核世界内获得了完全迥异的两种结局与待遇,这不能说不嘲讽。
但在蓬比迪奥内心深处,大概一直是以奥丁诺赛为挚友与偶像的吧?
他或许会认为奥丁诺赛才是在做正确的事,而他因为自身的软弱早已偏离了他们共同的理想与方向。
似乎是因为这种愧疚感,蓬比迪奥接受并庇佑了侥幸逃脱宪卫局与最高评议会联手绞杀的奥丁诺赛教派残余份子。
当然,这只是我们出于对人性最宽容与最善意理解的方向做出的描述,蓬比迪奥或者全然是因为为了壮大自己教派的力量而做出的这样的选择,只是我们不是蓬比迪奥,无法代替他做出解答。
在蓬比迪奥内心深处,或许这两方面原因都有吧?
他也很难判断到底是哪一方面的原因更占据主导,就好像我们喜欢一个姑娘到底是因为她脸蛋漂亮身材妖娆,还是因为她性格温婉人品可靠,谁能给出准确的原因比例划分?
缺其中一条你可能都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但如若你给出两部分因素影响你决策的精确比例划分,大多数状况下你不过是在想当然的随口胡说。
蓬比迪奥也处于相同的状况,到底是出于纯粹的情谊还是彻底的利益,他也没那个心力去仔细分清。
他绝对不会想到,在他接收奥丁诺赛残余力量的时候,同时接收了奥丁诺赛势力中潜藏的最危险份子,潜藏于奥丁诺赛势力中的圣李登派势力以及圣李登本人。
列治亚比李登,即使在十六圣徒中出名的强硬激进份子奥丁诺赛眼中,也属于不能被允许存在的危险份子,可想而知他的危险性。
甚至多数圣徒曾联名发起倡议,剥夺圣李登圣徒的身份,这其中甚至包含大多数激进教派,可想而知圣李登教派有多么的神憎鬼厌与极端偏执。
然而,十六圣徒并没有一个标准的官方裁定机构,所以发动倡议的教派也只能在自己内部执行这一决议,大多数的民众心中仍旧将圣李登视作原生人类教派中的一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之所以会发生这种状况,是因为在经历过生化辐射危机之后,大多数的原生人类教派将敌对目标指向了虚无,少数激进教派将敌对目标指向包含了使用探索者技术的人类,只有圣李登教派,他们的敌对目标指向的是所有仍旧存在于世的人类与虚无,宽泛的说,是所有仍旧保持延续与发展的人类文明。
他们的观点是,如果世界已经不具备并且不允许人类以原本的方式存在,那么人类就不再具备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保留原有的模样与生存方式死去乃至灭绝,才应该是人类对于叵测命运的最大反击与抗议,才应该是人类作为智慧物种对于不合理命运的抗争与谴责,才是人类给世界最大的报复,才是这宇宙最大的损失他们丧失了一种全新文明的存续。
宁可骄傲的灭绝,也不愿卑微妥协的活着,这是圣李登教派最具迷惑性也最具悲剧色彩的传播方式,很多对现实不满而充满自毁倾向的人类在其悲壮而骄傲的宣传方式下选择了加入。
然而这是一条不归路,圣李登教派存在的唯一意义以及他们的唯一目的,从来不是自我毁灭,而是毁灭世界。
就如同他们认为虚无是对人类文明最大的亵渎,他们同样认为人类现存的存在方式同样是对人类文明的侮辱,他们的使命与责任就是不惜代价的终结这一切。
还人类应有的尊严与体面,他们说。
对应最高评议会讳莫如深始终不肯交代详情却义正言辞名号鲜明的尊严战争,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绝大的讽刺。
圣李登教派绝对没有之一的是原生人类教派中最危险的一支,也是宪卫局与最高评议会最期望不惜代价彻底覆灭的一支,更是最难被覆灭的一支。
宣称被覆灭了的七支半原生人类教派中,那半支就是他们,事实上无论是最高评议会还是宪卫局其实并未从他们身上讨得任何便宜。
所谓的覆灭了半支,不过是拔除了他们自发形成的最外围的浅信徒,以及禁绝了他们明面上存在的任何可能而已。
出现这样状况的原因,是因为圣李登派从未真正在明面上存在过,他们连存在都近乎于一种传说。
从辐射感染与生化污染被治愈后,列治亚比李登就消失了。
出于对个人隐私的保护,连最高评议会都没有资格去插取他的个人碳基身体信息与特征,从而在拥有碳基身体的人群中寻找到他。
但他的理念与观念却一直在被传播,并不断造成重大危害。
有一种说法,说他与宪卫局是属于宪卫系统的黑白两面,是宪卫系统在纵容与包庇他,是因为他似乎在梦境系统中拥有极高的权限,乃至普通宪卫人员都无法获取他存心屏蔽的任何信息。
宪卫人员们向来视这种说法为恶意的诋毁与污蔑,他们已经习惯了。
以守护人类文明存在的宪卫系统,怎么可能会支持一个以毁灭人类文明为己任的存在?
列治亚比李登一直犹如一个传播恐惧瘟疫的幽灵,游荡在整个果核世界中。
斯蒂尔雅诺应该觉得荣幸,包括此时彻底吓瘫在地的库德森,他们有幸得见并长期相处了果核世界最为神秘的人物,列治亚比李登。
如果说谁是果核世界最大的威胁的话,那必然是史克但如果说谁是国和世界最危险的存在的话,史克并排不上号。
因为他不过是希望用另外的方式,最高评议会不同意甚至强烈反对的方式发展人类文明而已。
即使普通人类民众畏之如虎,但要说史克可恶与真正的罪责,没有多少人说得出来,因为最高评议会从未宣扬。
民间有一种故作清醒的声音认为,史克不过是在与最高评议会政治斗争中的失败者而已,他所有的错误不过是挑战最高评议会的权威却并没能战而胜之。
果核世界最危险的存在,从来都是列治亚比李登。
在所有人的理解中,如果被史克统治,充其量是换另一种全新的方式生活而已,统治自己的不再叫做最高评议会,而会换做名为史克的主脑。
并且,生活中可能随时会遭遇觉得人类身份的尊严受到情感与情绪的侮辱,是不是真的并不知道,反正最高评议会语焉不详的宣传中是这么声称的。
我们不能不说,天真的他们对史克的恐怖一无所知。
但如果李登获得成功,他们不会有机会感受到侮辱,因为他们不会有机会感受,迎接他们的将会是永恒的死亡。
史克遥远而模糊,感受不到具体的威胁而近些年最高评议会境内的恶性事件中,大部分都有李登派活跃的身影。
连最激进的原生人类教派都反对李登派的原因,是因为李登派原生人类教派的活跃,让任何不充满自毁倾向的人都相对仇视他们的存在,这让相对没那么激烈的他们的行动受到了阻碍。
斯蒂尔雅诺绝对想不到,李登这样的人物,居然会充当他的机要秘书,在他身旁隐藏如此之久。
他不再说话,只是再次颓然的坐了下去,他没救了,彻底没救了,并且不抱任何万一的希望也用不着费任何力气去做挽救的努力了。
如果圣李登在他身边隐藏了这么久布下的局他还能转瞬之间轻易破掉,他费劲心力谋夺的就不会是庞库壳阳城主的位置,而应该是宪卫局最具实力的副局职位甚至是最高评议会的议长职位了。
然而他的彻底放弃却似乎给李登带来了极大的不满:“喂,你就真的不想再做点什么或者再说点设么吗?这样很无趣呃。”
那个欺骗了他多年的大人物居然用一种孩子似的委屈向他抱怨,这让他感觉到极度的不真实。
“算了,早就看出来你不是多有娱乐精神的一块料,讲真这方面我还是更看好庞库啊,可惜他没有给我任何机会。”李登意犹未尽的砸了砸嘴:“我其实更期待现在在他的面前,观看他的反应,而不是你这种无趣的表现。”
可事实上庞库可能也并不会给他太大的惊喜。
在市政厅宽敞的城主办公室内,庞库与斯蒂尔雅诺相同的方式颓然沉坐在地面上,原本整洁的仪容如今也一片狼藉。
前来拜访的两位宪卫人员早已经离去,偌大的室内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维生区的状况他早已经收到,他试图拍呼叫铃叫人,却无人理会,也不知道他最亲近的机要秘书是已经逃走,还是碳基身体遭受了毁灭已经不复存在。
他收回狠狠肉乱头发的手,再次捡起身侧那几页文件,文件首页赫然印刷着李登的照片与列治亚比李登的名号,这封机密文件上关于李登的照片居然是一篇模糊,并不能给出任何可供分辨的特征,只有四个硕大鲜红的符号强调着危险程度,也刺痛着他的眼眶。
承平日久的他们,包括从未与李登交手过的宪卫局人员,始终还是低估了李登的危害啊。
壳阳,果核世界经济实力排名前列的城邦,终究还是毁在了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