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整整走了一上午，才碰见一只增援的部队。宫小婉似乎恢复了不少，已经能独自走路，看见路上川军的军车军马，走上前去拦了下来。

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支援下川东唐式遵部的川军暂编第三师，原来刘湘这半月四处抓了不少壮丁，并委任原第四混成旅旅长刘文杰为暂编第三师师长，率部从遂宁出发，经广安县绕道驰援垫江县。

宫小婉和周山药亮出身份，搭上顺风车一路东行，还没等到达预定的前线附近，就遇到了大批从前线撤退的川军。

师长刘文杰还算机灵，一打听之下才知道，黔军已经夺取了垫江、忠县等地。正势如破竹的往梁山县、万县方向进军。唐式遵部和潘文华部已经东撤，此时追上去，等于给黔军白白送上口粮。

他一边赶紧收编溃散的部队，一边考虑着是否继续前进，却见下属带来一个叫周山药的第十师新一团团长来到面前。

“第十师新编第一团？我怎么没听说过？”

刘文杰满腹疑惑的看着这个高大壮硕的年轻人。

周山药掏出一份委任状递给他，刘文杰打开看了看，才明白原来这人和他一样，是战时临时委任的。

“你们第十师早就被袁祖铭收编了，你来找我有什么用？”

周山药正想解释，宫小婉却从一边冒了出来，掏出证件亮给刘文杰，说道：

“我看你把这些被打散了的兵收编起来，不少于两个团吧？”

刘文杰突然一下看到眼前这么漂亮一个女子，不禁心生讶异，两眼放光。

再看看她的证件，才知这女子大有来头，但他还是不想买特派员宫小婉的账。

“我收编部队怎么了，没看见我也是川军将领吗？”

又念着证件上的字，轻蔑的说道：

“十四省讨贼联军川军第一路总指挥……这杨森又投靠吴佩孚了？”

宫小婉立即明白他话里有话，吴佩孚是袁祖铭在川外的政治支援，而杨森投靠吴佩孚就变成了和袁祖铭穿一条裤子，她此刻亮出身份，无疑会受到川军诸部的猜疑。

但她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个刘文杰是刘文辉的族弟，和刘湘也算是进一家门的，而刘湘对杨森的态度她可是一清二楚的。

因为吕复曾经对她说过，刘湘已经开始在秘密联系杨森，邀他回川共同驱袁。

所以在亮出这个身份的同时，宫小婉又对刘文杰说道：

“我只是个特派员，对于杨司令投靠什么人我可管不上。我只清楚我这次来川，是有特别使命联络刘湘刘司令的……”

她也话里有话，刘文杰再傻也猜到是什么了，如果涉及到川军高层与杨森之间的秘密往来，这里人多嘴杂可不方便探究。

于是只好问她，需要自己帮什么忙。

宫小婉说道：

“反正你也收编了这么多溃兵，不如分给我们一些，一来我们有团级编制，二来杨司令也希望他回川的时候，手里多一些自己人的兵。再说了，你收编这么多唐式遵和潘文华的残部，不怕到时候他们两个找你麻烦？”

“我这可是按军令执行临时收编……”

刘文杰话未说完，忽然意识到如果这时候单独卖杨森一个面子，或许今后能有深入交涉的可能。

川军内部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各自之间勾心斗角你争我夺早已是常态，根本没有所谓的兄弟同族情谊。如果最终刘湘单独得胜，那么他刘文杰很可能因为这几天挖墙脚的行为得罪刘湘的嫡部。

如果最后是杨森单独得胜，那他这么死板不给情面，可就少了一个讨好的机会。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暗自有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来人！来人！赶快！”

刘文杰二话不说赶紧叫来下属，指示他们将刚接收的部队按一个团的编制移交给宫小婉。

宫小婉收回证件，便和周山药去接收部队，周山药找军需官要了一身新的军服，肩膀和领口上终于脱下营级徽章，戴上了团长军衔。又不知从哪儿淘换了一双旧军靴，换下已经穿烂了的草鞋绑腿。

没多久他就发现原边防团的属下赵有财也在逃兵里面，小老头正叼着烟杆正眯着眼缝盯着周山药，看见周山药也发现了自己，笑着躬身上前道：

“周团长好！”

“赵有财！你腿脚挺利索啊？”

周山药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前天安排这个老兵油子带兵守在后路伏击黔军，谁知他居然扔下弟兄们跑了。

又发现小老头腿上似乎有伤，想着原先从边防团警卫营一起出来的袍泽如今没剩几个了，难免心里又不是滋味，才略微消了消气。

赵有财却是脸不红气不臊，衔着旱烟枪吐出一个烟圈说道：

“团长，就凭那天我们那些‘散老鼠’肯定打不过人家嘛。打仗要识时务，我早就看团长面相富贵，命中吉星高照。如今要发达了，还怕今后报不了仇？”

周山药一听不知该骂他什么好，这个老兵从满清当兵到民国，几十年的生涯早已让他混得世故圆滑，一嘴的比自己还油腔滑调。

“俗话说好马配好鞍，好汉配好枪……”

赵有财说着又掏出一把驳壳枪和皮套，递在他手中。周山药一见，就知道这枪不知是他从哪个死掉的军官身上摸下来的，居然让他拿来送礼贿赂上级。

没好气的接过来后，对他说道：

“赶紧归队，继续当我的警卫连连长！”

赵有财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周山药攥着手里的驳壳枪，转脸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站在宫小婉面前，朝她晃悠着。

“我已经按编制已经将部队整分成四个营了。”

他一边得意的笑着，一边带着部队跟在宫小婉后面拔营前进。现在他已经是货真价实，手下有一千多号弟兄的，堂堂川军第十师新编第一团团长了。

宫小婉边走边看他那副神气活现的傻样，不屑道：

“这部队是我收编的，怎么好像成你的了？”

周山药纳闷，说没有我这个团长，你凭什么拿走这么多兵？

宫小婉脸一白，心里骂了他一句傻瓜，却对他说道：

“这个刘文杰本就不愿死靠刘湘一个靠山，如果这时候他把收编的部队交给我，一来可以避开了他和刘湘嫡系之间的矛盾。二来可以在杨司令那里讨个好。最关键的是，这些鸡肋一样的散兵游勇当作‘礼物’送给杨司令，以后挂的可是吴佩孚的招牌。人家什么心思，你什么心思？”

“人家想的可是一举三得！你以为就凭你这个光杆团长和一张破纸，人家会卖你这么大个面子？”

原来宫小婉早就看出刘文杰的心眼，前面一番话就是要故意卖了个机会给他，周山药此刻一听才恍然大悟。

这时不得不打心里佩服她，这个宫小婉思考任何事情都在他的前面，而且眼光非常毒辣，看来以后得向她学着点。

正想着，却听宫小婉语气严厉的说道：

“我可警告你，这个团的团长是我，你只是代理，到时找到第十师，你得自己滚回你的老窝去！”

说半天还是为了自己的打算，不过周山药一想她说得也有道理，又问道：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过江！”

宫小婉没好气的对他说道。

“过江？不去增援下川东了？”周山药十分意外。

她猛的停下脚步，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周山药，指着后面的部队大声说道：

“你能不能有点脑子？就凭这现在手里这群窝囊废还想去增援下川东？你这个团长有威信吗？带过他们打过几次仗？他们服你吗？你是嫌袁祖铭牙口太小是吧！”

她气得满脸涨红，说完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一袭绿衣飘飘，身后大部队稀里哗啦尘土飞扬，周山药只能跟在后面不解的挠头。

不去就不去，冲我发什么火，这女人到底怎么了，我又没招你惹你……

他忽然想起之前为她心口吸毒疗伤的事情，心里一紧。

糟了！她不会是记恨我了吧？那地方可是她让我吸的！